琉五赶紧闭上了嘴巴，他平时最怕的就是这位三哥。眉眼弯弯，光风霁月，内里一肚子整人的坏水。
琉三和琉二对视一眼，这次出去，怕是连最后的护身筹码都保不住了。琉家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就要拱手他人了。
不过，只要人还活着，就是好的。
至于十一肚里的孩子是谁的，琉三心下却有了主意。若真如十一所说，到了京城以后都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那么十一不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也就那么几天，还都是在海昭邀请十一入宫的几天，这几日宫里递了消息来，说十一感染风寒了。
看十一这样子，估摸着也是稀里糊涂地着了道。
他还是无法了解惠帝对十一的执着。
十一又拿了一张银票塞给桃夭，有空时给琉家兄弟买些吃喝的。十一失魂落魄地出了大牢，回了如花府上。如花详细询问了十一经过，又得了琉三的准信，心里盘算了一遍，便让十一好好休息。
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三四月份是农家青黄不接的时节，大梁近几年来收成不太好，战事又多，官府存粮不够，不仅西边凉州战事吃紧，南边也时不时地发生小规模战事。官府怕是拿不出那么多粮食。若琉三没算错，过几日惠帝就会宣召如花入宫了。
果不其然，才过了两日，海昭派人请如花赏花。同在琉家，海昭念着这些昔日的姐妹，尤其是琉家主心骨都入狱了，那些以前一起玩耍的姑娘过得如何，她自然要关心一下。
这时节，梅花也差不多落了。估计能赏迎春花了吧。如花打扮一番，单刀赴会去了。
惠帝身旁的安元公公亲自出宫门接应如花进了御花园。御花园中央堆磊了假山，假山上砌了一个凉亭，凉亭起了一个通俗简单的名字，望月阁。
如花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望月阁平地而起，可俯瞰皇宫全貌。她一路数来，也有五百九十九个台阶。到了凉亭，已是气喘吁吁，面若红霞，喉咙因为干渴而发痒。望月阁里，惠帝一身五爪长龙，好整以暇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不徐不疾地捧着一杯热茶，轻轻地啜了一口，对面坐着着一身青衣的男子，他低垂着头，如花只瞧见一双修长白皙的右手拿着蟹壳青汝窑茶盏替惠帝倒茶，滚热的水落在汝窑上，腾起一片水汽，模糊了惠帝的面孔，也辨不清站立之人的容颜。
“姑娘请。”惠帝率先开了口。如花也不客气，拜见皇帝之后，一股脑地坐在他对面，连问也不问，径自拿起冰裂汝窑茶杯，胡乱地灌了一通热茶。
“如花姑娘，这可是十两黄金一两茶的银针。一年也才产十几两。你这牛饮，可有些暴殄天物啊。”惠帝说道。
如花笑道：“草民惶恐，还请皇上恕罪。”嘴上说着，却连位置都没挪动一下，冒天下之大不韪，自顾自地提起惠帝眼前的茶壶，连续灌了两大杯。热茶下肚，她干渴的喉咙得了滋润，恢复了原先的莺歌燕语。
惠帝笑道：“朕该称赞如花姑娘行事大方不拘小节，还是称赞如花姑娘作为大梁第一粮商，吃惯了这银针，吃不出它的特别之处了？只能用来解渴了？”
惠帝暗讽如花暴发户。如花也不恼，只是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惠帝，用很怀念的语气娓娓而谈：“皇上说笑了。草民哪里喝得起这么金贵的茶。现今日子好过多了，勉强吃得饱穿得暖。犹记得我自己赎身离开琉家后，身上只有1两银子，作为一介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挑，为养家糊口只能做点倒买倒卖的小生意。买了头小毛驴，从琉城运了苹果到悠州，又从悠州运了橘子到琉城，赚些差价而已。我还记得，第一年为了省钱，我在路上备了干粮。快到琉城时，我的水喝光了，嘴唇干裂得都出血了。刚好看到路上有个茶铺，那里的茶水一壶比琉城贵了10文。我当时想，不过两个时辰，我再忍忍，很快到琉城了。回家喝个痛快，一文钱都不用花。就是那时，留下了这后遗症，喉咙干了就发痒，让皇上见笑了……”
如花带着无限感慨回忆完往昔，惠帝只得陪着她唏嘘不已。领教了这位美人的本事，再也不敢嘲笑她财大气粗行事粗鄙了。他拿起茶壶，恭恭敬敬地替如花又倒了一杯。
惠帝已经提前了解这位美人的出身，七八岁的年纪能够靠着威胁琉府唯一小姐，从青楼里逃出来，这份智力、判断力、忍耐力已经足以让人佩服；十一二岁的时候，爱慕琉家的三公子，不愿以一个婢女的身份成为琉家公子的玩物，抛下琉府吃饱穿暖的悠哉生活，拿出在琉家攒下的银钱，自赎己身，就为了一个良家子的身份，这份眼界当世几个女子能有几个；更令人佩服的是，她离开琉家后，从一个小摊小贩做起，倒卖南北货物，有了本钱后专注于粮食买卖，成为了大梁第一粮商。
青衣人见如花利索的嘴皮子把惠帝说得哑口无言，抬起头，对着如花一笑：“如花姑娘还一如从前般爱说笑。在琉城，谁人不知，如花姑娘可是琉府的半个主子，连琉家十一小姐也要逊上三分。”
如花抬眼他，温润如玉的眉眼，好似当年那个人。在她愣神之际，祁雪峰又替她倒了一盏茶，清亮的微黄的茶水从壶嘴里吐出，未溅出分毫，分寸适当，犹如面前的男子，收敛起当年浑身的傲气，让人查探不到他的敌意。眼中闪现的再不是寒玉般的凌厉光芒，而是一把收进刀鞘的利剑，看似无害，稍有动静，立刻拔剑相向。
如花不再犹豫试探，赶紧起身跪地，向祁雪峰磕头。“学生惶恐，一时之间未认出是夫子。还请夫子恕罪。”
在琉家，如花唯一认可的一件事就是祁雪峰作为她的夫子。五年前，琉老爷请祁雪峰来授课，兼又男女授受不亲，琉老爷招呼着伺候十一的丫头全都陪在身旁上课。河灵江柳均已出嫁，湖影也去从军，只有似和海昭跟着去了。而如花作为琉三的侍妾，隔三差五不见人影，但架不住在琉三有举足轻重的位置，有空也会闹着过来上学，这种年岁上学，纯粹是过来看十一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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