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羽也是胸中一畅,他此刻伤势已好了许多,精神也为之一震,笑道:“咱们若是在这里住上几年,可要变成野人了。”青萝道:“野人便野人罢了,有什么要紧?”公孙羽道:“我倒是不要紧,我小时候也曾在山里住了许久,早已习惯了,只怕你住不习惯。”青萝瞧了他一眼,忽然捂嘴笑道:“我看你现在就已经是个野人了。”
青萝正在林间与白狸找野花,捉蝴蝶,见他走了过来,道:“公孙羽,这里有许多果子,又有花儿蝴蝶,有趣得很,一时半刻,我倒不想出去了呢。”公孙羽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道:“如今我们便是想出去也出去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林中幽静,花草的香味扑鼻而来,仿佛又回到了在吕仙观前的那段时光,只不过幼年的小伙伴已换成了眼前如画的美人,年幼的自己终究是长大了!
他盘腿坐在软软的青草上,拿起那把乌黑长刀,反复观看,仍是瞧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刃口恐怕连一株草也斩不断,但这刀既是“斩妖”神兵,必有其特异之处,须得慢慢探究。他将刀横放于膝上,闭上眼睛,平心静气,渐渐四周万籁俱静,他便依着那石壁文字所显现的经络,凝神感受,果然一股暖流升起,在他意念催动下,先在手少阴心经处流淌了一遍,暖融融的,却没有先前与任脉融会时的那种冰凉感觉。
他又依次将手三阴经、手三阳经练了一遍,通体舒泰,转而又练向足三阴经,气息在膝上流动之时,那枚黑刀似乎突然颤动了一下,他不知是否幻觉,便又将足三阳经练了一遍,果然每道经络走向触及到那枚刀时,刀身便是轻轻一颤,似乎与这内息颇有共鸣。
公孙羽心中微动,这枚刀既然是神器,又跟随那位前辈多年,有了灵性也不足为怪,当日芸娘的那把云魄刀,便是由一块有灵性的精铁炼成。
如此一想,他便伸手将刀拿在手中,催动气息在手三阳、手三阴经中流转,果然那刀也传来微微颤动,似乎刀身中也有气息流动,与自身气息竟似乎有共融共通之意,手中的刀便变得轻如无物,仿佛是手臂长长了一截,略略挥动,如臂使指,心中更喜,只是这刀没有锋刃,稍有遗憾。
他心中欢喜,气息流转得更快了,猛然间任督二脉也跟着这十二正经流转起来,公孙羽吃了一惊,连忙想要停止体现气息,但那任脉与手足三阴经,督脉与手足三阳经乍一交融便形成一股冰凉、一股灸热的庞大气流,一时之间竟不能随着他的意念停止。
公孙羽大惊,果然随着任督二脉与十二正经的汇集,身前冰冷,身后火热的感觉又再袭来,随之而来的腹中一团阴冷的寒气,比那任脉中的气流不知冷了多少倍,杂夹着剧烈疼痛,也随着任脉与手足三阴经在体内流转开来,一时之间手足冰凉,牙关打颤,四肢百骸之中似乎插入了钢钉,疼得全身颤抖。
他咬紧牙关,想要忍受这股阴冷疼痛,但那阴冷疼痛越来越重,胸口烦闷欲呕,脑中恍恍惚惚,似乎传来鬼哭之声,他刹那间便已明白,这恐怕便是喻大说所说的,自己身上的死气,如今竟随着自己经络的气流,提前发作,如此一来,自己难不成便要死在这里了吗?
脑中闪过母亲、父亲、青萝、芸娘、师父等诸人的面容,身上不住战栗,体内如噬骨般的疼痛,心中却有一个念头,不能死,我不能死,但那股死气已牢牢占据了他体内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仿佛一只大手,已扼住了他的生机,只等他痛苦而死。
公孙羽片刻间便觉得似乎身入十八层地狱,全身一时如油煎,一时如冰窖,一时如刀斩,一时如斧斫,诸般痛苦难以解脱,各条经脉中的气息、血液似乎在那股阴冷的死气侵袭之下渐渐退缩,渐渐干涸。
他忍不住奋力挣扎、放声咆哮,却一动不能动,一言不能发,手脚似乎都已缩紧,渐渐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眼前望去也是一片黑暗,饶是他心坚如铁,也不禁绝望起来。
便在此时,右手中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暖意,一股细微的暖流自小指少冲穴传来,将那阴冷之气阻了一阻,便慢慢朝上漫延,便如细流冲石,虽然极为缓慢,仍是一次一次撞击,把那阴冷之气一点一点朝上推去,但这一推之下,那阴冷之气便大涨,奋力要将那暖意冲出体外,那暖意虽小,却如激流中的顽石,虽然被无尽水流冲刷,却兀立不退。
渐渐的那股暖意在阴冷之气中刺出一条路来,从小指尖漫延到掌后神门穴,又穿透了手掌,再由手掌上行至右前臂,
又沿着手臂行至肘节少海穴,这股暖意虽然微弱,但仍是令公孙羽精神一震,他已清清楚楚感受到这暖流虽然是逆行,却是沿着手少阴心经在流动,若是这股暖流能穿过腋下汇入心府,那这条经络便已通了。
但他还来不及欢喜,诸脉中的阴寒之气陡然大涨,似乎从各脉之中抽出一部分,都朝这手少阴心经中涌来,顿时将那股暖气压得不住朝下退去,寒冷痛苦之意顿时大盛,眼见那股暖意便将被逼出体外,右手剩余四指上突然同时传来微微的暖意,少泽、关冲、中冲、商阳、少商诸穴一热,一股热流从手三阴三阳经都朝上涌来,体内阴寒之气一顿,又疯狂朝下涌去,想要阻止这几股暖意。
但那暖意虽然微弱,却孕含着无比生气,趁着那股阴寒之气全力阻止少冲穴的气息,迅速向上冲来,公孙羽身上顿感轻松,但那股阴寒之气十分庞大,稍一退却,便又重整旗鼓,大势反扑,将那几股暖流压得不住后退,那几股暖流却也顽强,死死顶住寒气,得空便朝上而来。
一暖一寒两股气息在公孙羽体内冲突不休,公孙羽只觉得体内诸条经脉似乎在膨胀扭曲,脑中眼前一片黑暗,那股难以言喻的疼痛象是要将血肉撕裂开来,连灵魂都象是在战栗,他咬紧牙关,死死支撑,强行驱动念头,要引导手三阴三阳六条经络中的气息朝上流动,体内便象是在展开一场大战,若是这些暖气胜了,自然会活了下来,若是死气压制了生气,自己便必死无疑。
那股庞大的死意占据了胸腹,冰寒刺骨,难以忍受,那些暖意虽然顽强,却是太过微弱,他的身子越来越冷,连血液似乎都要冻僵了,暖气渐渐微弱,重又慢慢退回指尖,死意终究是战胜了生机,就在那几股暖流马上就要退出指尖之时,公孙羽忽然感觉身上一暖,胸腹之间陡然一热,在这热气一激之下,自胃里又重新生出一股热流,便如冬日的太阳,在全身上下流淌开来,瞬间将那阴冷之气冲淡了不少,身上的毛孔似乎都张了开来,这股暖意虽然并不汇入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却仿佛有着更大的生机,一开始在体内流淌,身上的疼痛顿时减轻,寒冷之意也顿时消减了几分,连脑中都变得清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