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神尊教］所作所为。
王世清并不了解。
甚至就连谢珺卿，在王世清的追问下，对此都是讳莫如深。
但只是一句话。
就让王世清明白它的恐怖，至今还是印象深刻。
那就是，这一教派————是胆敢将大明帝国的［明］字，进行拆解的存在！
这等胆大妄为的组织，竟然还能存活至今。
由此可见。
其在名字下深藏的底蕴，是如何的恐怖了。
不提王世清心头思绪万千。
宋泓清看着一脸沉默的蒲承民，还在那边继续说着。
“我之所以笃定蒲千户来自［日月神尊教］，缘由也是简单....”
蒲承民终于抬头，算是开了口。
“什么理由？”
“那就是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蒲承民脸上终于难得露出了一丝困惑，问了起来。
宋泓清轻轻点头，重复起来。
“蒲千户你的身份....实在是太过天衣无缝了。”
蒲承民听了这话，直接就是噗哧一下。
“怎么？”
“难道身份并无问题，这也是问题吗？”
宋泓清本欲回答，但是口中一甜，也是微微缓了一下，过了良久才堪堪开口。
“蒲千户，难道你现在还没有察觉吗？”
“有时候，太过完美的身份.....这本就是一种问题。”
宋泓清静静地坐在那儿，脸色如同冬日初雪般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此刻，往日所有的色彩好似都从她的脸庞上被抽离。
那双平时闪烁着灵动光芒的眼睛，此刻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
但她还是轻启朱唇，将心头话语慢慢吐出。
那一字一句都像是经过精心挑选后，缓缓地、低沉地逸出，如同深夜里最细碎的风声，带着不可言喻的哀愁与无奈。
这般作态。
哪怕是远远听着的王世清，心中也是有了一丝悲凉。
说实话。
他与宋泓清的交集并没有多少。
毕竟对于他这等位阶来说。
宋泓清的等级，又实在是太高了。
但是这般高度，却又能数次给予王世清的善意，反倒是显得更加难能可贵起来。
而这等可贵，放在现如今这般情形下，却让王世清心头微颤，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边堵住了。
宋泓清自然不知道有人偷偷听着，还在那边慢慢说着，丝毫都没有那般红颜已薄命的味道。
“蒲千户，锦衣卫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层层叠叠，筛选精细，虽说许多关卡，到了如今这时代，更像是走走过场的琐屑，但像是升任这等千户之官，那锦衣卫里，却也看紧的很，有着三查三审之说。”
“这等手段之下，能够藏住端倪，这其实就是一种本事了。”
蒲承民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听着。
宋泓清不管其他，还在那边自顾自得说着。
“假若这等真能瞒过，但是这一事情，却又有一天大的难关等在这里.....那就是孟千户那。”
或是听到这熟悉的名头。
蒲承民那边，眸子也是微微紧缩了起来。
但宋泓清并不在意，继续说着。
“孟千户这段时日，在滨河卫弄出好大的动静，就连我们通讯社，也被他搞得鸡飞狗跳。为此我也去翻阅过社里的案卷，瞧了瞧，这位被称为［辽东飞鹰］的男人，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这来。”
许是想起这位孟千户的事迹，宋泓清嘴里也开始带着一丝佩服。
孟继本出身在有心人眼里并不算多么秘密的事情。
他老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锦衣卫小旗。
那等人物，在风雨飘摇的奴儿干都司，随随便便就会死在某处不为人知的角落。
按照惯例，孟继本年少顶职，成了一位锦衣卫。
寻常情况下。
这等无靠山依托，无父辈照料的锦衣卫。
要么沉沦在一亩三分地的淫威之中，要么.....就会成为那等炮灰，成为这片黑土地下方的养料。
而他，却走出了第三条路。
在无尽的血雨腥风里，书写出了他自己的名字。
四十年前，漠北扈尔轮部叛乱。
二十年前，东瀛四岛作乱。
八年前，高丽国西学党起义。
这一趟趟，一轮轮事变中。
他孟继本耀眼得令人艳羡。
也是如此。
宋泓清也从社里的案卷中看到。
不管是奴儿干都司，还是帝国锦衣卫镇抚司总部。
都将孟继本认作了这二十年锦衣卫最璀璨的几颗明日之星。
可以这么说。
只要孟继本踏出上了［法相］之路。
那么奴儿干都司锦衣卫里空悬至今的那座副指挥使的位置，就可以迎来真正的主人了。
而这般锦衣卫千户。
说句实话。
比蒲承民这等千户，虽说都是同级，但真正内部来看，双方之间的差距，不知道高上多少。
这等人物。
哪怕是宋泓清，来自那首善之地。
见惯了所谓无双天骄，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喊出的那句孟大人，是发自内心的。
但孟继本还是不惜来此。
缘由也是简单。
这些年来。
二人从那最普通的小旗开始做起，是一路相扶，一路相待。
生死之间不知道互相背了几次对方出来。
也正是这等关系。
宋泓清才会如此疑惑.....也是如此明白。
“我虽然与那孟千户关系一般，但他这等名头，我也算是久仰。也是如此，我相信他这般精于刑名之道的家伙，不可能瞧不出自家生死兄弟有问题，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你并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
宋泓清眼里也都是震撼。
“无论是白莲教的暗子，亦或是太平道的狂徒，帝国内也有不少被自小打入的家伙。但是事实上，若是那等暗子到了今天这等地步，哪怕这些宗门手段再强，耳濡目染之下，他们对帝国也会有所感情.....哪怕对帝国没有，他们对于自家生死弟兄也会有。”
宋泓清轻轻抬首，看了看面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还是忍不住摇头。
“但是你没有。”
“你的出手狠辣，毫无保留，就让我感觉....似乎这么些年孟继本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位生死与共的兄弟。”
宋泓清回想起了刚刚那一下暗算。
没有一丝丝犹豫。
或者说得难听点，只要有一丝犹豫。
那孟继本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出来。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法门，普天之下不多，但那日月神尊教却恰好有一门。”
说到这里。
宋泓清的眼里也是难得出现了一丝惊恐。
“那门术法有个名字，叫［庄公梦蝶］。”
昔者先贤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当年道宗先圣以梦演道，觅得大道。
这般典籍，至今还存在那几家道宗大派之中。
但没想到，后世有人，竟然以这等术法为本，创出了一门堪称丧心病狂的法门——［庄公梦蝶］。
这等法门。
说其丧心病狂，并不是说法门本身的问题。
说句实话。
哪怕是道门的那些大真人。
对于这等法门。
也只能评价一句，奇思妙想，恍若天造。
这门法门的精髓宋泓清并不太知晓。
但她只知道。
这法门能够将一个人真正的［本我］拎出。
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观看在己身上虚假而成的［他我］所经历的一切。
这点点滴滴。
在［他我］身上，真实的无以复加。
但在［本我］眼中，其实也就是梦境一般。
听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宋泓清为何又称呼为丧心病狂呢？
因为那日月神尊教把这门法门。
给安排在那等暗子之上。
他们会事先寻得准备替换之人。
施展这等术法。
将那替换之人变成［他我］。
把早已准备好之人变成［本我］。
可能数十年的时间里。
在世上行走的，都是［他我］。
但一旦日月神尊教有所需要。
只要一张符箓。
那本占据壳体的［他我］，就会立刻灰飞烟灭。
而在那身躯上冷眼旁观数十载的［本我］，会如蒙天赐，再次登临此间。
这等法门。
是否配得上那四个字。
丧！
心！
病！
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