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蠡大王单人独骑陷入氐兵围攻,却是丝毫不慌。
他挥舞手中铁矛,横扫劈刺,砸死刺伤十余氐兵,无人能近其身!
他胯下黑马也异常神骏,唏律律叫唤着,原地蹦跳蹬踏后腿,逼得氐兵不敢靠近!
一矛刺出,支豹猛地抓住矛杆,脸上横肉发颤,沉膝下腰发力,想从彭蠡大王手中抢夺兵器!
两人僵持数息,彭蠡大王一声大吼,猛地从支豹手中抽回铁矛!
支豹踉跄后退,两个氐兵赶紧搀扶住他。
摊开手掌一看,擦破一层皮,火辣辣疼。
支豹大骇,这贼酋好大气力!
那一杆蛇矛,竟是通体铁铸,难怪刚猛势沉,稍有擦碰,非死即伤!
“今日便是苻坚在此,也救不了尔等氐贼!”
彭蠡大王举矛大笑,胯下黑马扬蹄长嘶!
支豹满面铁青!
一众梁氏私兵又骇又怒!
犊车里的郭娘子嘤嘤哭泣!
彭蠡大王用胡语吼叫了几声,十几个还在厮杀的流贼铁骑立即调转马头向他靠拢。
彭蠡大王纵马撞翻几名氐兵,往畜车西边缺口冲出,身后一众流贼铁骑紧紧追随!
车阵外围,流贼骑马来回掠阵,不停向阵中射箭,不断有奴婢中箭毙命!
更糟糕的是,流贼开始燃射火箭纵火,有装载粮包布帛的畜车被点燃。
火势不大,浓烟却极为呛人,更是加重众人心中恐惧,哭嚎声响作一片!
李方大吼:“不能留在此地等死,得赶快想办法护送郭娘子先走!
贼酋下一次冲阵,我们可万万挡不住!”
支豹大喝:“还剩十几匹马,我带人掠击贼军,诱其追击,你带人护送郭娘子先走!
此地距离长安不远,附近游徼很快便会通知京兆驻军前来救援!”
李方小鸡啄米般点头:“正当如此!有劳伯长突围解困!”
梁广心里立时对支豹高看几眼,没想到危急关头,这厮倒还算冷静。
这片野地平坦空旷,利于流贼骑兵冲击,畜车圆阵一旦破坏,贼兵很快就能杀入阵中。
己方本就寡弱,在不占据防守优势的情况下,与贼兵硬拼毫无胜算!
只有利用仅剩的十几匹马,主动出击引诱贼兵,再趁机护送郭娘子往骊山逃,如此才有活命机会。
至于那些个奴人仆婢,只能自求多福了。
支豹提出的建议得到李方全力支持。
这个时候也无需征求郭娘子意见,两人拍板决定照此执行。
“我要他同去!”
支豹一指梁广,横肉脸上阴险狞色毫不掩饰。
梁广双眼微眯,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却是不发一言。
身后邓兴一脸惊恐。
李方怔了怔,断然愤喝:“不行!保护郭娘子为重,梁广必须留下!”
李方心头大骂,他岂能看不出,支豹分明是不怀好意!
梁广有命去,只怕没命回来!
支豹狞笑:“我以伯长身份下令,李方,你敢抗命不成?
若是郭娘子有半点差池,回到长安你这一队兵,一个也活不了!”
李方脸色一阵青红,还想争辩几句,梁广抱拳道:“我愿随伯长突围!”
“梁广,你~”李方大急。
“请队主放心便是!”梁广坚持道。
李方脸色难看,也知道时间紧迫,不能再耽误下去,只得一咬牙道:“务必再三小心!”
梁广颔首,二人眼神相视,一切不言而喻。
支豹冷冷道:“速速准备,这便上路了!”
他深深看了眼梁广,转身带领十几个氐兵整备军械,准备上马突围。
邓兴上前道:“兴与什长同去!”
梁广见他神色坚定,重重一拍他的臂膀:“好兄弟!”
李方令人从阵亡的氐兵身上脱下两领筩袖铠,让梁广和邓兴换上。
这种步兵筩袖铠不方便骑马作战,只能卸下抱腹和腿裙部分,只留上半部胸甲和臂膊。
如此一来,倒是能在马背上自由活动上肢,防护力却减弱不少。
对于梁广而言,护住胸背要害处,业已足够。
戴上铁胄,梁广翻身上马。
鞍毡左侧挂箭菔,没有骑弓,只能斜挎一张步弓,最后腰间佩刀。
梁广用不惯长戟,李方便递上一支步兵长矛。
李方神情复杂,似有许多话嘱托,最后却只道了一句:“活着回来!”
“队主放心!”梁广提矛抱拳。
随着支豹一声令下,十五骑梁氏私兵纵马冲出车阵!
李方望着那一路烟尘而去,喃喃道:“刚认下的好外甥啊,可惜了......”
很快,李方收回思绪,组织余下兵士和奴婢,保护羽盖犊车往骊山方向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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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
战马奔驰在铺满碎石的荒路上,一路往南边山坳冲去。
支豹一骑当先,梁广和邓兴落在最后。
很快,梁广觉察不对劲。
前边领头的支豹突然拐向东边,沿山脚野地折向东而去。
“什长!”邓兴低喝一声。
梁广扭头道:“莫慌!跟紧我!”
邓兴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拽住缰绳,骑马姿势有些僵硬。
一是骑术不精,二是太过紧张。
进到一处三面环山的坳口,绕着一片野林跑了半圈,四名氐兵突然勒马减速,分布四角,把梁广二人夹在中间。
梁广下颌收紧,攥住矛杆,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侧后方两个氐兵突然发难,挥舞长戟向他劈来!
同一时间,身前左右两个氐兵也面露凶相,回身刺戟!
梁广心中警铃大作,眼中凶戾寒光迸射!
他双腿夹紧马腹,一声大吼,半探身子,长臂一摆,矛杆从掌中笔直滑出,刺向右前方氐兵!
“噗”地一声,矛尖精准刺中氐兵侧腰,矛头一整个扎入其体内!
那氐兵还保持挥劈长戟的姿势!
梁广握住矛杆末端一抖一捅,猛地一抽,而后上身后仰,横甩长矛,以倒仰姿势刺向右后方氐兵!
右前方受伤氐兵一声惨叫摔落马背,肚肠从剌开的伤口哗啦流淌!
几匹战马从他身边冲驰而过,痛苦嚎叫声逐渐落在身后!
几乎同时,右后方氐兵被矛尖刺中咽喉,他手中长戟还悬停在梁广头顶!
噗通~氐兵坠马毙命,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左前方氐兵挥来的长戟,在梁广上身后仰瞬间劈空!
左后方刺来的戟尖,则被邓兴奋力抡刀打歪!
倏忽之间,四人围攻之势告破!
在邓兴帮助下,梁广瞬毙二人,躲过一次致命攻击!
“什长好武艺!”
邓兴满面涨红,情不自禁地大叫!
方才什长身子一探一仰,瞬间刺死两个氐兵!
那长矛在他手中灵活如龙,这是何等高超精妙的骑战技艺!
紧绷的心弦在刹那间得到释放,邓兴纵声大笑!
杀杀杀!
既然支豹先动了手,又何须再留情?
什长说得对,这世道,越是怕死,越死得快!
谁想要咱的命,咱就先要他的命!
邓兴脸颊血痕狰狞扭曲,猛地侧身一扑,将身侧氐兵扑下马!
两人扭抱滚地,厮打成一团!
梁广虎腰一挺直起身子,踩稳马镫猛磕马腹!
战马吃痛跃起,梁广趁势双臂抡矛当头劈落!
身前,那一戟劈空的氐兵躲闪不及,被一矛砸中脑袋!
铁胄瞬间变形,那氐兵眼一黑倒栽下马背,鲜血糊满脸,浑身抽搐不停!
邓兴气喘吁吁站起身,双手沾满血污。
他用双手活活掐死了敌人!
最先动手的四个氐兵,全数毙命!
“宰了他!快!冲上去宰了他!”
支豹惊怒交加,拨转马头,率领余下八个氐兵从左右两侧向梁广冲来!
梁广倒提长矛,打马迎头前冲!
邓兴爬上马背,拼命催马紧追身后!
不到三十丈距离,双方马速都提到极致!
梁广上身前倾,耳边只听得到山风呼呼刮过!
四名氐兵怒吼着,端平长戟,胳膊夹紧戟杆,并排向他冲来!
双方相距十丈!
梁广突然拔刀掷出!
环首刀像一柄大号匕首,在半空画圈,噗地正中最左侧氐兵胸口,刀身没入半截,从其后背刺出,毙命坠马!
双方战马交错瞬间,梁广闪电般刺矛!
巨大惯性和力道,使得矛尖直接捅穿一名氐兵胸腹!
他整个人向后方飞起,身子挂在矛杆之上!
热乎乎的血顺着矛杆流下,梁广手心黏腻一片。
戳在矛杆上的氐兵惨嚎挣扎,渐渐没了生机。
梁广扔下长矛,摘下挎在背上的步弓,从箭菔里抽出一支箭,拈弓搭箭回身便射!
弓如满月,箭如飞星!
弓弦嗡鸣,方才擦身而过的一名氐兵应声坠马!
他后颈中箭,呜呼毙命!
电光火石之间,梁广再毙三人!
“什长真乃神将!”
邓兴癫狂大笑,心里好像有一团火,烧得他胸膛炸裂!
什长如此神勇,任何挡在身前的宵小之徒都将被碾碎!
支豹?
呸!~不过小丑尔!
梁广胯下战马迈开蹄子小跑上前,马蹄声蹄哒清脆。
他伸手从那死尸身上拔下长矛,撩起短衫下摆擦拭矛杆鲜血。
二十丈外,支豹和余下五名氐兵瞪着一双双惊恐眼睛看着他。
支豹浑身都在颤栗!
他知道这小子气力惊人,武艺定然不俗。
却万万没料到,此子竟然凶悍如鬼神!
七名疆场悍卒,竟被他闲庭信步之间杀得干干净净!
纵使关公温侯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支豹悚然惊觉,自己犯了一个要命的错误!
人手带少了!
原本以为,算上自己十三人,杀梁广邓兴两个黄毛孺子不过是屠狗宰鸡!
不想,却是群犬围攻虎豹,自己反倒成了被屠杀的一方!
眼看梁广骑着马溜达而来,支豹失声尖叫:“快拦住他!快拦住他!”
五名氐兵相互看看,皆是面露畏怯,无一人再敢动手。
连胯下战马似乎也嗅到猛兽逼近的气息,不安地刨动蹄子,打着响嚏往后退。
梁广矛尖一指,暴喝:“愿取支豹首级者,活命不杀!”
喝声如雷,回荡山林!
五名氐兵脸色登时奇异精彩,相互间看看。
支豹惊怒大吼:“我家世代为梁氏部曲,谁敢杀我?”
五名氐兵默不吭声,气氛有些诡异。
支豹左右看看,咬着牙拽紧缰绳往后退了退,一只手按住了刀柄。
梁广长矛横放马背,笑道:“这地方清幽无人,用来埋人最适合不过。
杀了你,就说是死于卢水胡贼酋,彭蠡大王之手,又有谁会知道?”
支豹眼神闪烁,已经觉察到五名氐兵余光之中的寒意!
他突然提缰纵马往后跑!
几乎同时,五名氐兵挥舞长戟向他劈来!
支豹拔刀劈开两戟,扭身躲开两戟,却被一戟劈中战马脖颈!
锋利戟刃割伤战马,战马受惊直立起身子,将支豹掀落马背!
五名氐兵也下马围攻支豹,混战一团!
梁广跃下马背,哈哈笑着走上前来,和邓兴站在一旁看戏。
支豹倒也勇猛,浴血厮杀砍翻四人,肩臂腿部中了数刀,鲜血浸湿裤褶,拄着刀半跪在地,气喘如牛。
仅剩的一名氐兵伤势较轻,举刀大吼着冲上前!
支豹突然前滚横刀一扫,划破那氐兵腹部,肠子坠下半截,倒地惨嚎!
支豹扑上前一刀砍中其脖颈!
梁广啧啧称奇,这家伙能当上伯长,倒也不是全凭家族关系,自身勇力也足以让他在梁氏立足。
梁广捡起刀,准备上前将其了结。
邓兴忽地道:“什长,我来!”
梁广脚步一顿,扭头看着他。
邓兴咬牙切齿:“这氐贼辱我多次,我定要手刃其报仇!”
梁广点点头:“当心些,这家伙尚有一战之力。”
邓兴绷着脸,提刀上前。
支豹犹如血人,看起来更加凶狠可怖。
邓兴不和他硬拼,用困兽之法慢慢耗其力气,等他流血脱力之际一刀枭首!
提着支豹人头,邓兴站在原地大口喘气,通红着眼圈满面痴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手砍下了这虏贼脑袋!
他哈哈大笑起来,旋即又放声哭嚎,发疯似的把那颗人头砍得稀烂,多日以来的憋屈尽情宣泄出来。
梁广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收拾兵器。
至于一地尸体不用多管,自有山中豺狼野兽清理。
过了一会,邓兴也收拾好兵器,牵着马默默跟随在梁广身旁。
“什长,若是那五个氐兵当真杀了支豹,你会放过他们吗?”邓兴忽地问。
“你说呢?”梁广反问。
邓兴看着他,点点头没说话。
从踏入这片埋骨地开始,支豹和那十二名氐人私兵,都是什长掌中玩物而已......
“可还敢随我去会会那彭蠡大王?”
梁广笑道。
邓兴咧嘴,满脸干硬血痂十分渗人。
“跟着什长,便是天王殿,兴也敢闯他一闯!”
“哈哈!走!”
两人两骑,顺着原路冲出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