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十五堂出事后,火煞道人带着慕容曦如愿逃出大明宫。为躲避追杀,一路上扮成父女俩,行事低调,直到抵达少林寺。少林寺与唐朝李氏颇有渊源,相交甚好,在隋朝末年军阀混战时曾有著名的十三棍僧救唐王,就是李世民。同为李世民效力的一些十五堂高手因随李世民游历全国来过少林寺,而悄悄与少林寺建立了秘密关系,比如火煞道人。
对于逃出大明宫的那个晚上,火煞道人始终无法忘怀,施展毒气场的那人的强大深深地震撼了他,每当想起都会寒毛直竖。火煞道人在他了解到的世间高手里,应该是排的上位的,可他从未见过什么所谓的毒气场。
火煞道人与昙宗方丈谈起此事,请他释疑。
昙宗方丈虽然居住在深山老林的少林寺,可天下之事他并非闭耳不闻,也时常能有寺外的高手因仰慕昙宗方丈而来到此地与其谈心或是探讨佛理,故昙宗方丈见多识广。听完火煞道人的疑问,昙宗方丈告诉了他一个重量级的名字--鬼毒。鬼毒是民间四鬼里最为神秘的一位,全国各地都有他的传说,让人谈毒色变。
在昙宗方丈罩着,火煞道人和慕容曦硬是在少林寺里躲了八年。在这八年里,大明宫里已是大变,原来的王皇后和她的跟班均被武则天设计杀害,李治性情软弱,结果武则天几乎独揽朝政,朝野已是万马齐喑。
火煞道人带着慕容曦平日里只在少林寺内活动,若是手脚痒了想找人练练,就和昙宗方丈切磋。昙宗方丈年轻时,曾是大将军僧,与上座善护、寺主志操、都维那惠玚共十三人演绎了“十三棍僧救唐王”的传世佳话,现已是少林寺的方丈,武功也是少林寺僧人里最高强的。火煞道人的武功与少林武功乃不同派系,打斗场面激烈难分,引得很多和尚叹为观止,纷纷向火煞道人求教武功。但火煞道人明白自己身在少林寺,昙宗是德高望重的老高僧,若是在他的地盘上用别派武功教他的徒弟们,岂不是越俎代庖、反客为主,未免太不厚道了。所以那些向火煞道人求教武功的人,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虽然和尚们不能向他拜师学艺,但有几个古灵精怪的和尚好惹事,总想着从他身上发掘利用价值,比如火灶的火熄了,请他帮忙点个火。人往往生活水平提高,性情就逐渐懒惰,掌管伙食的和尚见他点火的本事很好用,于是隔天又借个火,第三天又借个火。惹得火煞道人烦了,生气地跑到昙宗方丈那里去告状,说和尚们是看不惯他和慕容曦在寺里白吃白住,才故意耍小聪明刁难他。昙宗方丈是无奈地苦笑,赶紧给火煞道人降降火,批评了那些和尚们一顿,要求他们要像尊重自己一样尊重火煞道人。
当然了,火煞道人在寺里也并非跟和尚们相处不好,比如很久没吃肉了,就带着想开荤的和尚们偶尔溜到后山去打个野味吃烧烤。李世民曾下旨允许少林寺的和尚吃肉,但昙宗方丈没有说允许,也没有说禁止,只要别在寺里嚣张地吃就行,对于寺外的事情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很多和尚偶尔跟火煞道人一起到后山,你侬我侬的,别有一番风味。
火煞道人虽然远离大明宫多年,但一直心系大明宫,始终没有忘记先帝给予的恩赐和自己作为十五堂高手保卫皇族的使命,眼看武家逐渐把持朝政,火煞道人心很不甘,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重振十五堂,严厉打击掉迫害十五堂的邪恶势力。
慕容曦是个女孩子,成长环境里除了她都是只会念经练武的和尚,且随火煞道人出宫后就没了父母在身边,所以逐渐养成独立顽强的性格,一直压抑着小女孩的豆蔻萌动,反而练就她一副大大咧咧的男孩子性格。若是和尚们和她相处的好,她就会跟和尚们称兄道弟,若是惹得她生气,她也会翻脸打人,绝没有一般女孩子那样柔弱的性格。这些年的长期相处,和尚们也就习惯了寺里有个女孩子在,除了不共寝同厕,其他方面都把她当男人看待。
一日天微微亮,太阳还未爬上山头,突然有人送来了一封急信给少林寺,收信者单画了个“火”图案。因武则天仍派人四处捕杀原十五堂成员,那送信的人为避免被发现行踪,送完信匆匆忙忙就走了。
信辗转交到昙宗方丈手里,昙宗方丈一眼便认出收信者就是火煞道人,与十五堂打过交道,认得这是火煞道人的代号。
昙宗方丈亲自把信交到火煞道人手里,火煞道人慌慌张张拆信一看,哑口半天。火煞道人自认在少林寺隐居的这八年保密性十足,未出过几次寺门,仅有的几次下山也是晚上偷偷行动,即使偶有香客前来烧香,火煞道人也是躲在“闲人免进”的后院和里屋闭门不出。突然来了这么一封信,着实让火煞道人意外得很。看来,早就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了。
方丈见他脸色铁青,估计信中所述不是好事,也就没问话,静静走开。
当天夜里,火煞道人找到方丈,说要和慕容曦出趟远门,即刻就走,夜深人静时动身走是再好不过。但火煞道人没跟方丈说为什么走和去哪里。
昙宗方丈知道火煞道人的想法,所以也没进一步询问。
火煞道人带着慕容曦走出方丈住处,忽然看到小五背对屋门坐在台阶上。
小五起身拍了拍屁股,冲着火煞道人笑道:“道长,带我走吧。”说罢,小五朝方丈看了看。
昙宗方丈心领神会,知道小五是要自己求火煞道人带他一起走,于是说道:“也罢,悟空自幼在寺里长大,到如今十来岁还未出过远门,这次是个机会。”
火煞道人连忙摆手,凶着脸说:“娘的,你以为外面好玩啊,你个小屁孩真碍事。外面的世界腥风血雨,可没有寺内生活那般清净。”
小五练的铁头功不错,咬嘴不做声,用脑袋去顶火煞道人,泪珠子在眼眶里晃悠几下,夺眶而出。火煞道人身长胳膊长,整个手掌抓住小五的脑袋。
昙宗方丈赶紧把小五搂在怀里,用袖子擦小五的眼泪,说:“万物皆有因,人也不例外。悟空想跟你走,是想出去打探亲生父母的下落,我这里太小,已经容不下他的心了。”
慕容曦也在旁边催火煞道人收下他。
火煞道人心一软,微叹了口气,只好答应了,“看在这些年你们少林寺收养我和慕容曦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件事了。”
于是三人整装上了马,奔下山去。
昙宗方丈立在寺门口,看着远去模糊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山里,哀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此番远行,必是凶多吉少啊,免不了厮杀几番,又有多少冤魂要归西了啊,阿弥陀佛!说罢,昙宗方丈双手合十,随即转身进屋。”
在夜行路上,周围漆黑一片,只剩月光照着树林。
火煞道人望天叹道:“我们这次出去是到西域马驼山救人,此人关系到天下安危。从内容来看,写信的人对宫内的事情十分了解,而且早就知道我们藏身在少林寺,我可以肯定是大明宫里的人。我不能肯定写信的人值得我们信任,但可以肯定我们的藏身地是暴露了。如果写信的人对我们不利,我们继续呆在少林寺只会是给少林寺增添杀戮;如果写信的人对我们有利,那我就相信他一回,前往马驼山去救人。”说罢,火煞道人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口中一念咒语,信没起明火,直接在火煞道人手里成了灰烬。
才刚走到半山腰,忽然远处飞奔来一个骑着马的黑影。天又太黑,难以辨认来者何人。
火煞道人三人急忙进路边小树林,趴在路边树丛里静等那人经过。
那人先前速度是飞奔了过来,但到靠近火煞道人的路段时,突然慢了下来,并在火煞道人折进树林的地方停了下来。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火药味十足啊,能使出这招‘灰飞烟灭’的,当今天下唯有你火煞道人了。”
火煞道人一听,听着耳熟,随即三人起身走了过去。火煞道人说道:“当今天下能闻出我招术的人,唯有你林瑞风了。”说罢,火煞道人打了一响指,使了招“星灯”,一团烛光亮度般的火出现在火煞道人身后。借着火光,火煞道人定睛一看,果真是林瑞风,立马张开臂膀拥抱了过去。
这两人自从逃出大明宫后就再也没见面,一时间百感交集,火煞道人平时性情火暴,居然哭了起来,“林兄,想煞我了啊!”说罢,火煞道人突然觉得林瑞风全身凉冷,简直没有体温,又赶紧一把推开林瑞风,“林兄,怎么你?”
林瑞风干巴巴看着火煞道人,没有作答,只是微微一笑。
“林大人,我是慕容曦,好久不见!”慕容曦双手抱拳作个揖。小五也跟着作揖。
“林大人已成过去,如今我是你的林叔叔。”林瑞风笑着说。林瑞风经过这么些年东躲西藏,没过什么好日子,头发已是花白,比八年前苍老了太多。其实这些年里,他一直在长安城周边地带活动,并没有离长安太远,整天在街市上靠给人算命赚钱。一个人倒还自由自在,见着官兵立即躲远了,从没被朝廷逮着。
两人曾经共同为皇帝卖命,想不到如今同为天涯沦落人,几番感慨都说不尽这些年的痛苦。
林瑞风问:“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啊?”
火煞道人哀叹道:“躲在少林寺天天吃素的,跟出家没啥两样,差点跟着那群和尚改了信仰--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这次来少林寺就是来找你的,这八年来大明宫已经成了不是人呆的地方。王皇后被武则天害死了,还有原来追随王皇后的人都一样下场,不是刀下鬼,也成了阶下囚。但大明宫里还有我们的人在,前些日子宫里来了秘密信,说你在少林寺,要我和你汇合去西域马驼山救人。我这才赶了过来,正巧碰上你。西域我是去不成了,但我这里有样东西要给你。”说罢,林瑞风从马鞍内侧取出一块两端扯损的黄布,递到火煞道人手里。
火煞道人打开一看,是圣旨,上面写道册封易青阳为十五堂一等探夜高手。火煞道人问道:“原来圣旨是被你拿了,你现在给我还能有什么用呢?”
林瑞风说:“在这八年里,我曾去过一趟沙州,见到易青阳时我并没有表明身份,我扮成算命的给他卜了一卦,算得此人天资聪颖,不出几年一定成大器,恐怕他父亲易辉的能力都远不及他。如今他已经二十多岁,是时候出道了。你好好培养他,将来必能大大助你一臂之力。”
火煞道人半信半疑:“娘的,你准不准哦,你若准的话,你怎么没算到我们十五堂会被抄,算下我们这次去救人能不能活着回来。”
林瑞风突然惊恐地后退几步,说了句“小心追杀”,全身颤抖了几下便直直向后倒在地上,脸色一下暗成了紫色。
火煞道人三人都惊了,赶紧蹲下身把林瑞风扶起。
慕容曦拿手指往林瑞风鼻子下放了放,摇着头说:“他已经死了,但他脸色刚才变得太快了。”
火煞道人看了看沾湿的两手,原来刚才和林瑞风拥抱的时候双手已经沾了林瑞风后背上的血,只是刚才两手握着圣旨,他才没看清手上有血。“这血都已经干成泥巴了,像是死了几天的样子,他一定是吃了你父亲慕容正的还魂丹,才在死后又多活了三天。”火煞道人对慕容曦说。
慕容曦说:“估计是了,我小时候听我父亲说过,这种药可以让生前服用的人死后一个时辰起死回生,但只能维持三天。”
“看来还有人是跟他一起来的,没有发现他带在身上的圣旨,可能是想跟着他来找十五堂的其他人。”火煞道人脸色沉了下来,少有的严肃,“我们得赶紧把他的尸体藏起来,别被人发现。”
说罢,三人抬着林瑞风尸体上马,往树林深处去。三人走了大概二里路,回头看大路已是模糊不清,确定已安全,就地挖坑把林瑞风埋了。
火煞道人在坟前拜了拜,一番感慨,“唉!林兄,实在对不住你,谁叫你死的这么突然,连口棺材和墓碑都来不及给你买。把你埋在荒山野岭,若有口棺材给你,也不怕野狼把你挖了吃掉。来年我还能活着回来记得你埋在这里的话,一定帮你找个好的店家为你用心打造一块流芳百世的墓碑。”
小五朝火煞道人看去,忽见他脸上泪光闪闪,鼻涕沾满了胡须,像是饱含了墨汁的毛笔。小五看不下去,忙递过去手帕,“道长别哭了,方丈说好人会有好报的。”
火煞道人用手摸了摸脸颊,确有些湿润,但不愿承认自己流了泪,“谁说我这是难过流的泪啊,这分明是刚才见到林瑞风时喜极而泣的--林兄啊,为什么我们才一见面,就又离我而去啊。”说着说着,火煞道人思念林瑞风心切的情感逐渐升温,话到最后,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嚎啕大哭了起来。
“道长小声点,别引来了狼啊。”慕容曦说道。
火煞道人接过小五的手帕擦了几下鼻子,再把手帕还给小五。
小五接过手帕,一坨坨粘稠液体伴着点腥臭,心想:“这得是多少年没哭过了,竟然擤出来这么多。”
三人本想抄小路躲开大路上可能追来的凶手,但天太黑得实在看不清,只好折回大路冒着风险继续抹黑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