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梓眨巴着碧绿的大眼睛看着陆恒。
「我说过了,我也会尽力协助处理这次的事件。」
站在水池台前面,卷起袖子转开水龙头,用熟练的手法开始洗碗。
「你说的协助应该不是这种意思吧。难道你不是要帮忙阻止我变成恶魔吗?」
「我当然也会帮忙阻止你变成恶魔。不管怎样,既然接下来的日子要在这里打扰,我也不能不帮忙做些家事。」
「……你说的打扰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可能把夕泠一个人留在这里然后自己离开。」
虽然对不起她天真无邪的笑容,但是我已经头痛到快要昏倒了。
「该不会……连你也打算在这里住下吧……」
「小女子不才,还望您多多指教。」
玄梓脸上绽放出商业微笑后便深深一鞠躬。
「开什么玩笑,光是养一只恶魔就快让我受不了了!」
「恶魔加天使正好可以互相抵消。」
「哪有互相抵消,根本就是互相加乘吧!」
「哈哈,不会加乘啦,您真爱说笑。」
「天使的翅膀炸起来好吃吗?啊啊?」
「就算说可怕的话威胁也没用,因为我知道陆恒是温柔的好人。」
这是哪里来的情报?我怎么没听说过……
「不管怎样我都不想让客人继续增加下去。」
「你是说……就算变成恶魔也无所谓?」
「我不打算变成恶魔,但也不打算让客人继续增加。」
没错,不管对方是天使还是恶魔,都没有擅自左右我命运的道理。只要我有干劲,就应该不会变成恶魔才对。
「我不否认这会造成您生活上的困扰,但是请先冷静想想。陆恒的身体毫无疑问已经受到夕泠的影响。我也算是一名天使,也可以对您造成一些影响,并藉此压抑您体内正在萌芽的恶魔之力。只有善良的力量可以对抗邪恶的力量。因为人类原本就同时拥有这两方面的资质。」
洁净无瑕的白皙双手紧紧握着我粗糙的手。玄梓的手有些冰冷。
从来不曾像这样被人温柔地握住手的我心动了一下。
「我身上拥有压抑恶魔资质的力量,能不能请您这两天忍耐一下呢?」
「这就是你说的互相抵消吗?」
「是的,这样就会变成善良与邪恶的力量互相抵消的状况。」
「……真的只有两天?」
「我向您保证。」
我没有信心继续拒绝微笑的天使。
「啐……我知道了啦……不过就只有两天而已喔。」
「非常感谢您,然后还有一件事情必须请陆恒多加注意。」
「什么事?我可不想再有什么麻烦了。」
「这件事和您背上的奇怪感觉……恶魔的翅膀有关。虽然我刚才说夕泠在身旁就会造成影响,但还必须补充一点。就算我拥有压抑邪恶的力量,但也有可能会因为您自身的行动而失去控制。」
「控制?你要我做什么。」
「请陆恒控制自己心里的邪恶感情。任何人都有诉诸暴力、骂人、怨恨、忌妒、厌恶这样的冲动和感情。当然,我也不例外。但是对于变得容易受到恶魔影响的陆恒来说,拥有这样的感情就会快速提升你作为恶魔的资质。」
「……你说真的?」
「是的,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也就是说,如果打架或是污辱对手,我就会变得更接近恶魔。
这等于否定了我从小到大累积起来的一切。
「……这不是糟透了吗?只要我和这家伙在一起,就会……」
「嘿嘿。」
「你在害臊什么啦!我真的会被你害死!」
真要说的话,这等于是要鱼在陆地上生活两天。我真的有办法忍耐着不骂人不打架吗?
虽然说只有两天,但前途依然黯淡无光。
「天使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吗?」
我抓准厨房打扫完毕的时机询问。
「可以,听说不会有问题。」
「不晓得有没有三人份的材料……」
冰箱里只有昨天剩下的一点东西。
「……看来只能出去买了。」
「要去外面?我也要去。」
「那我也去。」
「你们给我乖乖待在——不对,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怎么做?」
虽然不想带着她们出去,但我不放心把天使和恶魔留在家里。
说不定天使正准备找机会净化恶魔。
虽然能够除掉恶魔是件好事,但是让她死在家里的感觉很差。
恶魔也可能反过来找天使的碴。不对,这种情况的可能性还比较高一点。
无论如何,在还没有掌握天使与恶魔的关系之前,应该尽可能避免让她们独处才对。
「为什么我非得担心这么多不可……这是神的试炼吗?」
「神并不会给予人类试炼喔。」
「我才不需要这么有说服力的吐槽!」
不过,天使翅膀的存在感还真是强烈,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玄梓似乎发现我在仔细观察她的翅膀,略显慌张地说:
「啊,不好意思。这翅膀在人界太过显眼了。」
语毕,玄梓便轻轻微笑,然后慢慢闭上眼睛。片刻沉默之后,翅膀就安静地逐渐缩小。
不对,与其说是逐渐缩小,倒不如说是迅速溶化消失。
翅膀终于消失不见。我绕到玄梓身后查看,却没有在她背上发现任何东西。
简直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翅膀一样。
「真是方便。初次见面时也没有看到翅膀,你可以自由收放翅膀吗?」
「想要让翅膀消失可不容易,而且还需要练习。」
「你没有办法让翅膀消失对吧?」
「吵死了,我才不需要呢。」
这家伙的翅膀本来就很小,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并引发骚动吧。
但是,就算别人不会发现她们的翅膀,也不代表不会造成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吗?」
玄梓因为察觉我的不安而询问。
「不……没问题。」
玄梓看看自己的身体寻找问题。
确实有问题。没错,不管怎么想,玄梓的外表都太显眼了。
金色卷发再加上中国人不可能拥有的理想身材。
只要踏出家门一定会马上变成众人注目的焦点。
更何况,如果她和在这一带恶名昭彰的我一起行动,可以想见一定会被人说闲话。
但是没办法,我现在必须避免让恶魔的问题继续恶化。
为了监视夕泠而让玄梓同行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才对。
「……我们走吧。」
「没问题。」
今天就吃……咖哩好了。我决定三个人一起出门。
「我还满期待出去买东西呢。」
「你可不要突然发出怪声音、在地上滚来滚去、或是用呜嘻嘻嘻的声音偷笑喔。」
「我才不会做这些事,真是失礼的家伙。」
「这可难说……」
我心里怀着些许不安,带着两人离开家里。时节正值七月,外面的天气果然又湿又热。
我走在前面带路,夕泠和玄梓跟在后面。
「我听说人界的夏天并不好过,但这已经超乎我的想像了。」
「说不定我应该待在家里才对……」
出门不到三十秒,恶魔就说出丧气话,在路上左右摇晃蛇行。这家伙真是无可救药。
「恶魔的个个都和这家伙一样吗?」
「那个…在外面光明正大说出恶魔两字似乎不太妥当……」
虽然玄梓赶紧出书提醒,但我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放心吧,谁都不可能认为这家伙是货真价实的恶魔。」
「话是这么说没错……」
「泄漏恶魔的存在真有这么严重?」
「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身分喔,夕泠。人界会陷入一片混沌。」
「混沌……呜嘻嘻嘻。」
虽然额头上冒出汗水,但夕泠依然想像着黑暗世界并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玄梓看着她露出苦笑。
「虽然让世人得知恶魔的存在确实不妙,但为什么就只有人类不晓得天使和恶魔的存在?」
打从我们相遇的时候,夕泠就已经知道人类和人界了。玄梓甚至了解得更多。
虽然人类从数千年前便不断透过种种迹象暗示着神和恶魔的存在,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确实存在。
人类应该都认为神和恶魔只会在电视影集、电影或书本中出现吧。
「那是因为人类处于中立的立场。一旦得知我们的存在,原本应该自然摆荡的善恶天秤就会产生歪斜。」
「也就是说,人类的命运由人类自己决定吗?」
「是的。正因为人类可以成为天使也可以成为恶魔,所以太过深入接触将会破坏万物的规律。」
如果问我是否理解这番话,答案是其实没有。我还是似懂非懂。简单来说,这就像是人类干涉在大草原上生活的动物会破坏自然界的平衡一样。
离家走了十分钟左右,就看到我经常光顾的二十四小时营业超市「微笑超市」。
这里非常受到家庭主妇欢迎,所有商品都比便利商店等地方来得便宜,而且下午六点后还有小菜的特卖活动。
不过,这不是我选择这里的真正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学生——也就是我学校里那些家伙——几乎不会来这个地方。
学校附近有一间刚盖好的购物中心,他们应该都是去那里购物。
说得明白一点,我不喜欢让人看到自己买东西的模样。
那个邪恶至极的低级人渣暴君竟然在悠哉地买东西!我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传闻。
「低级和人渣……我没事把自己批评成这样干嘛……」
「咦?你说地球上唯一绝对不可能回收的大型垃圾陆恒怎么了?」
「我可完全没有说过那种话!还有,不要在我自言自语时插嘴!」
「我觉得男人的自言自语很恶心。我说的对吧?」
「就……就算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使是实话也不应该说出口。这种时候装作没听到也是一种尊重……」
「喂……」
不管怎样,我就是喜欢认识我的人几乎不会来这里这一点。
更不用说今天还带着恶魔和天使的二人组。
万一被认识的人看到就不妙了。
「我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一进入店里,夕泠便兴致高昂地说出令人困扰的话。
「我可没有买多余东西的钱。」
「虽然我自认已经学过不少人界的事情,但这里还真有意思。天国和地狱里都没有这样的地方,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玄梓在不造成别人困扰的情况下好奇地环视周围。天使果然比较明白何谓礼仪。
「那东西好像很好吃。我还想吃吃看这个。」
另一方面,状况绝佳的恶魔却打算擅自行动。
「如果可以,我能稍微在店内逛逛吗?」
「你有兴趣吗?」
「因为一辈子说不定只有一次机会来到人界。」
「嗯,随便你吧。」
「谢谢。」
玄梓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她比夕泠可靠一百倍,而且又懂事。
「那我们继续买东西吧。你给我乖乖跟在后面。」
我向身旁的夕泠这么说——可是她不见了。我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想就这样抛下一切回家……」
虽然这么想,但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我还是决定找出夕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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