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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十,冬至。

漫天风雪,似要将这家小小的酒馆淹没。

张封坐在柜台里,望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也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等人。

店小二擦完桌子,凑到炭盆前烤火:“老板,雪下的这么大,我看今天不会有人来啦。”

张封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有一个人一定会来的。”

“什么人?”

“吹雪的人。”

西门吹雪。

吹的不是雪,是血。剑上的血。

厚重的门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掀开,风雪涌进酒馆,几乎将炭火熄灭。

店小二从未感受过如此冰冷的寒气,不止身体,仿佛连灵魂也被冻僵。

风雪绝不会有这么冷。只有剑,只有剑气,才能如此冰冷肃杀。

西门吹雪高大的身影站在风雪中,终于迈步走了进来。

他满脸胡渣,面貌憔悴。左手却紧紧抓着一柄剑。

乌鞘长剑,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这柄剑在西门吹雪手里!

所以谁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柄天下无双的利器。

店小二连忙招呼他坐下,转身就要去温酒。

西门吹雪忽然道:“不必,我喜欢喝冷酒。”

店小二想这真是个怪人,大冬天喝冷酒,那是什么滋味?替他倒了一杯,把酒壶放在桌上,又烤火去了。

西门吹雪端起酒杯,将冷酒一饮而尽。

张封在柜台后笑道:“曾经有人问我,知不知道喝水跟喝酒有什么分别?”

西门吹雪道:“有什么分别?”

“那个人说: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张封起身弯腰,把一壶酒放在火炉上:“等下次遇见,我倒想问问他,如果喝的是冷酒,还会不会越喝越暖?”

西门吹雪沉默着,又缓缓饮了一杯。

张封将温好的酒放在西门吹雪桌上:“暖酒不过伤身,冷酒下肚,可就要伤心了。”

西门吹雪道:“我已无心可伤。”

张封道:“难道你已无心?”

西门吹雪道:“我已无敌。”

他用三根手指,拈起微烫的酒杯:“这世间我已没有对手。”

店小二白了他一眼,悄悄摸出一个地瓜,放在炭火旁煨着。

“对于一个风华绝代的剑客来说,没有对手,实在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张封叹了口气,忽然伸手,在店小二后脑勺上敲了个爆栗:“天下无敌的剑神,还比不上你一个烤地瓜重要?”

店小二双手抱头,痛的叫了出来。

西门吹雪笑了。

他一笑,就好像春风解冻,冰雪融化。

连店小二也不禁看的怔了。

西门吹雪笑着喝下一杯刚温好的热酒。他冰冷的心似乎也被热酒所融化:“你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一战?”

张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战。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一战,在决战之前,就已轰动江湖。

张封又替他倒了一杯酒:“那一战不但空前,亦已绝后,可惜我无缘见识。”

西门吹雪微叹一声:“的确可惜,可惜我实在不该杀了叶孤城。”

张封问道:“只有叶孤城才配当你的对手?”

西门吹雪喝一杯酒,点了点头。

张封道:“据我所知,武当木道人的剑法,似乎并不在叶孤城之下。”

西门吹雪道:“木道人剑法毒辣,出招如行云流水,不可捉摸,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敌人。”

张封道:“只是敌人,不是对手?”

西门吹雪沉默。

沉默的意思,往往就是默认。

他忽然又说起了叶孤城:“其实那一战,输的人本该是我。”

“他的剑难道比你还快?”

“白云城主的剑法,已如青天白云无瑕无垢,没有人能破得了他那一着天外飞仙。”

“那他为何会败。”

西门吹雪缓缓道:“那一战虽然轰动江湖,但知道具体细节的人,却不多。”

张封道:“大家关心的,只是胜负的结果。”

西门吹雪道:“那一战我之所以能胜,只不过因为叶孤城已一心求死。”

“求胜之人,为何会求死?”

“因为他已必死无疑。”

西门吹雪握紧了手中的酒杯:“他触犯王法,被大内侍卫逼住。那一战是他一生最后一战,无论胜负如何,他的结局都已注定。”

张封道:“所以他宁愿死在你的剑下,免受那帮侍卫们侮辱。”

西门吹雪的眼睛忽然亮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无所顾忌,使出那一招空前绝后的天外飞仙。”

那一招连西门吹雪都破不了的天外飞仙。

张封问道:“难道你有所顾忌?”

西门吹雪又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我曾经有一位妻子。”

张封明白他的意思,像他这样一位剑客,本不该娶妻生子。

心若有情,剑法就不能无情了。

西门吹雪喝干最后一杯酒,起身欲要离开:“今日酒喝的够多,话也说的够多。陆小凤没有骗我,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张封微笑:“看来你至少还有一个朋友。”

西门吹雪也笑了,无论谁想起陆小凤,想起那个四条眉毛的朋友,都忍不住会笑一笑。

张封缓缓道:“所以我不妨再送你一个对手。”

西门吹雪皱眉:“对手?”

张封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已经断成两截的,金灿灿的圆筒:“你想必知道,江湖中有一种暗器叫孔雀翎。”

“这就是天下第一暗器孔雀翎?”

张封叹了口气:“不错,可惜孔雀翎还没有发射,就被人一剑削断。”

西门吹雪瞳孔收缩,连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在孔雀翎发射前出剑。

他想不到,普天下,谁的剑法能有如此之快。

就在这一瞬间,他脸上的风霜憔悴之色完全消失了。像是一柄剑磨去了铁锈,便得神采奕奕。

他忽然握紧了手中的剑,冷冷道:“他是谁?”

张封抬起头,直视他冷峻的双眼,一字字道:“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是他的外号?”

“是他的名字。”

西门吹雪长长吐出一口气:“谢谢,谢谢你为我找了个对手。”

张封举杯相送:“希望你还有机会来这里喝酒。”

西门吹雪没有再笑,他似又恢复成远山上孤高绝傲的雪峰,握着剑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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