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兮帮助顾生收拾东西。
顾生有些失魂落魄。
巧兮自己开了口,知道那天我见连城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顾生看着巧兮,摇头。
巧兮轻叹一声,一个女人的心事,瞒不过另外一个女人,尤其是她们还是为了同一个男人。
那天晚上,巧兮走进了花丛,朗声说,我是巧兮,顾生让我来的。
我知道你是谁。
巧兮回头,连城已经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巧兮有些吃惊,你知道我?
连城笑,你每次都跟着顾生来,每次都躲在树后面。
那你怎么不告诉顾生?
连城说,我想以后有个人陪着他。
巧兮说不出话。
连城又问,他又发烧了?
你怎么知道?
连城叹息,他一身病,都是因我而起。
因你?
人鬼殊途,靠近我,他会生病。
巧兮呆住。
连城招呼巧兮,妹妹,坐下说吧。
巧兮依言坐下。
连城看着巧兮,似是很喜欢她,人愿意跟自己喜欢的人袒露心迹。
连城开了口,其实,我早就拿到了投胎的名额。
巧兮又一次愣住,那你?
连城接着道,顾生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却总是落第,我怕我走了,他一个人孤单,想多陪陪他。
巧兮忍不住叹气,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以顾生这样的才华,怎么会屡考不中呢?
连城看着巧兮。
两个女人对视,良久,什么都明白了。
顾生听完,连连叹息,我一直觉得是我陪着她,没想到反而是她陪着我。
巧兮道,陪着你的,可不止她一个人。
顾生抬头看着正在给他收拾行李的巧兮,五味杂陈,巧兮,你对我的心思,我怎么能不知道,只是……
巧兮打断了顾生,你别说了,我都明白。男人心里有一个女人,便容不下另一个女人了。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你没罪过。
可是,我这一走,你也孤单了。
巧兮笑,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吗?迎来送往,你也不过只是我的一个客人罢了,我才不孤单。你且安心考试吧。
临行前,顾生去看连城,却只找到连城的留书。
书上只有一行字:凡事皆有定期,万物皆有定时。
顾生将书信收在怀中,大步向前,再也没有回头。
巧兮从花丛里走出来,喃喃,他走了。
一个声音传过来,他该走了。
连城走到巧兮身边,两个人女人站在了一起。
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巧兮看上去很轻松,
如果他回来,我带他来看你。如果我也没来,就是他没有回来。
连城没手滑。
巧兮问,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就走了。这次,不会再错过了。
巧兮说,来世,如果还有缘分,我们会是好朋友。
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
祝你来世幸福。
祝你今生安乐。
夜色里,两个女子都安静地看向了顾生离去的方向。
顾生走后,巧兮迷上了抄书,抄的到处都是,尤爱李义山。
巧兮记得,当年可栖新建的时候,自己的字还写不好呢,如今,字却越写越漂亮了。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一年后,巧兮已然习惯了没有顾生的日子。
巧兮又在抄诗,抄的是:如线如丝正牵恨,王孙归路一何遥。
巧兮。
有人叫她。
巧兮以为自己幻听了。
巧兮。
巧兮回过头,山脚下的黄昏特有的流光溢彩里,顾生远远地叫她。
两个人就这样隔着流光对望了好久。
我还是没有高中。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屡考不中呢?
我也不知道。
那你挣钱了吗?
我还是个穷光蛋。除了一样东西,我什么都没带回来。
你带回了什么?
是一个许诺。
巧兮呆住,看着顾生,痴痴地笑了,笑着笑着,又想哭,可我……可我……我其实是……
顾生打断巧兮,我知道。
你知道?
顾生点头,我在几十年前可栖的方志里,发现了你的笔迹。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可栖不是秀才建的,是你建的。山中多狐,我早就猜到了。
巧兮看着顾生的眼睛,认真地,伤感地,顾生,我怕我也不能陪你太久,我也有我的时辰。你要了我,日后会伤心的。
顾生猛地抱住了巧兮,有过,总比没有要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巧兮和顾生相携去看连城。
花丛里,有些花谢了,有些花又新开了。
巧兮问顾生,你说,连城来世还是女孩么?
顾生答,说不定,能做我们的女儿。
巧兮笑。
顾生说,木匣里,那些故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烧给连城?
巧兮道,烧了干嘛。
那怎么处理?
著书立说,藏之名山,也让后世有缘的人看看。
顾生一愣,我这些故事,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那,书名叫什么好?
让我想想,一鬼一狐一书生,索性就叫《鬼狐录》吧。
顾生笑了,鬼狐录,妙。
两人辞别了连城的冢,相携而去。
身后,坟头,有一朵花,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