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门关。
“赞普，段将军让末将转告，赞普的阴谋伎俩，他已经知晓，此番赞普注定要无疾而终。”
松赞领兵列阵土门关之际，关城守将大声呼喊。
“段将军还让末将转告赞普一句话，不要挑衅大唐，更不要试图干涉我大唐国政，小心为吐蕃招来灭顶之灾！”
松赞闻言，不由微微皱眉，笑着说道：“段玄志，军中与吴王李恪有着十分深牵连的领兵将领！”
“很明显，他是要向大唐中枢隐瞒我们进攻的消息，为李恪创造有利的局面。”
话中，松赞缓缓抬起手，有些沉重说道：“看来只能大打一场了，小打小闹是惊动不了大唐朝廷的。”
“马上分兵，此处留一万五千人，不计伤亡代价的打，大相领一万五千兵马，转向攻打大小金川，我绝对不容许李世民成功戒除对长生药的依赖！就算将这三万人填在这里，也要给我破坏李恪的计划！”
话音落下，攻城军队已经展开进攻。
禄东赞点了点头，抱拳大声道：“臣遵旨！”
三万吐蕃精锐与大唐皇帝李世民早先病逝于赞普之前，大唐的权利交接早于吐蕃，这对于吐蕃来说，完全是值得的。
只要大唐的权利交接早于吐蕃。
吐蕃在松赞强势的领导之下，就可以乘着大唐权利交接的空虚和混乱之际，对大唐用兵。
吐谷浑只是他们初步的目标。
如若有可能，他们还要乘机切断玉门关与西域的联系，染指西域。
如果大唐的混乱局面不能早一点结束，染指大唐河西地区也未尝没有可能。
即便不能占领。
只要能够劫掠一番，以陇右的繁荣富足，足可以让吐蕃五年不需要为财政而捉襟见肘了。
以小博大。
值得！
这是吐蕃君臣上下，此番对大唐用兵事先就计划好的。
在禄东赞分兵离开之际，土门关城上城下喊杀声震天。
守城将领一边指挥，一边冲身边亲卫大声喊道：“马上向段将军传信，吐蕃人分兵了，而且吐蕃人的进攻势头很猛，和之前几次逼近完全不同，告诉段将军，土门关绝对不会丢！”
……
“今年是贞观二十六年，朕御极天下二十六年。”太极宫门前的台阶上，李世民一边说，一边伸手拍着他那条曾今疆场受伤的腿。
有些阵阵疼痛，吃了长生药，身上这些隐患疼痛感就会消失。
而不吃，现在只要药瘾发作，这些以往只有阴湿天气才会疼痛的腿，天气好也会疼。
李世民不由有些出神，他浑身很多地方，都在提醒他应该吃长生药了。
这就是他戒不掉的原因。
宰辅们看着皇帝有些出神，也不敢说话，默默的等待着。
片刻后，李世民才意识到，心中苦涩一笑，继续说道：“你魏征为朕重用以来，大骂朕昏君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了。”
“可为什么只有你一人，其他人为什么没有骂朕昏君？”
李世民摆了摆手：“好，咱们前事不纠，就说现在这件事情，朕不过是吃一粒小小的药丸罢了。”
“朕哪里昏聩了？值得你魏征指着鼻子骂朕昏君？”
“难道满朝文武，就你一人清明，辅机他们全都是糊涂蛋不成？”
“你若回答不好，这一次朕就不会再饶你了。”
所有人眼皮子都不由的跳了跳，言出法随，以往皇帝可没有对魏征说这么重的话。
魏征梗着脖子，丝毫没有因为死亡而感到恐惧的模样，拱手大声说道：“臣观陛下祖孙三代，看到了一座山！”
“陛下常言民为水，陛下、吴王、皇孙为大唐江山的山，群臣与百姓则是大唐江山的江。”
“江在两山之间奔腾不息，山以约束、带领天下百姓之江的走向。”
王珪、温彦博等人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就连李泰和李承乾的面色都变了。
百姓为江这个比喻不算错，毕竟皇帝都曾说，民为水。
皇帝为山也没错。
但你魏征将吴王、皇孙也誉为山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对陛下表明你所支持的江山继承顺序吗？
魏征在朝中虽然很不受待见，可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当然，还有一种理解，李恪父子是泛指皇帝所有的皇子皇孙们。
但大家更愿意相信魏征第一种说法，别看魏征似乎始终保持着与吴王李恪之间的距离。
可这些年魏征没少支持吴王李恪的革新举措。
“这山若是不够坚固，不能顶天立地，江河必定泛滥，民间必定洪水肆意，陛下若能痛下决心，振作精神，戒除长生药，则这山依旧如泰山鼎力世间，约束江河，引导江河走向！”
哈哈……
李世民仰头爽朗大笑，任谁都看不清楚，皇帝心中到底再想些什么。
“朕近日一直在想，退了位，禅让贤能吧，你魏征倒是坚定了朕的想法，朕这座山既然已经到了崩塌之际了，不能引导这江河，索性朕就退下来吧。”
群臣闻言面色惊变。
不待群臣反应过来，李世民扭头看向李承乾：“承乾，父皇知道你有意父皇这个位置，父皇将皇位禅让与你如何？”
李承乾面色巨变，噗通跪倒在地，匍匐在李世民身侧，大声哽咽道：“父皇，儿臣绝无此心，儿臣不敢受，不能受！”
“假！”
李世民随意撇了撇嘴，摇头评价一字。
他扭头看向李泰。
我的爹！你要玩儿死大家吗？
李泰心中呜嗷一声，连忙跪倒，带着哭音颤抖道：“父皇，儿臣绝无此意，若是父皇禅位大哥，儿臣一定竭尽全力辅佐大哥！”
“更假！”
李恪看着皇帝老子转头看向他，他抬头。
李世民看着这个混球儿子一脸的倦色，唇角的水泡，心中明白他这份孝心。
他点了点头，侧着头看了眼混球儿子脖子后面已经结痂的血印子，以及整整齐齐断掉的头发，他伸手拍了拍李恪的头：“你的孝心爹明白，不过你、魏征……”
李世民扭头看着后面被人抬着来的高季辅，伸手指了指高季辅：“你们一样，你们不懂得体谅君父，你们做不了一个好臣子！”
皇帝对吴王的态度，往并州系和关陇系双方均都十分担心。
担心吴王李恪这份孝心让皇帝对吴王李恪的心意出现转变。
“请陛下收回成命！”王珪、长孙无忌等人就像是约好似的，跪下大声高呼。
杜如晦等人也紧随其后。
皇帝禅让这种事情，大家绝对不会相信的。
也不敢同意！
李世民没有理会群臣，冷冷询问道：“爹将这皇位禅让于你，你能治理好这江山嘛？”
群臣匍匐着，顿时侧着耳朵倾听李恪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李恪双手折叠放于地面，郑重一拜，俯身恳切说道：“父皇你知道，儿臣志不在此。”
“天下是一家，父皇就好像婆婆，臣子们就是媳妇。”
“婆婆任性一些，有的媳妇能忍则忍，能瞒则瞒，能顺着则顺着，有的媳妇就会直接劝说。”
“一大家子过日子，什么样的婆婆也有，什么样的媳妇也有，不能说会忍的媳妇不好，也不能说劝说的媳妇不好。”
“顺着的，逆着的，说穿了其实全是为了婆婆。”
“父皇御极天下，天质英断，睿识绝人，开创大唐前二十六年文治武功之大好局面，如今孙神医就在宫外候着，百废俱举，皆在父皇一振之间而已！”
温彦博等人爬着相互对视一眼，心中暗骂一句巧言令色！
李恪这些话，确是比秦王、魏王说的更真切。
首先简单一句志不在此，表明心志。
然后以婆媳关系阐述现在这种情况。
紧接着有再次谏言皇帝要振作精神，戒除长生药，养好身体，重新领导大家，必然可以让大唐更深一个台阶。
同时也为魏征和高季辅二人开罪。
李世民抬起手，略微停顿一下，把手放在李恪头上，揉了揉：“你呀！”
他心疼又欣慰。
李世民招了招手，王德连忙过来将皇帝搀扶起，李世民瞥了眼太极宫台阶下面的群臣。
然后冷清下令：“魏征、高季辅剥去官身，伤势养好，打入天牢，朕不死，此二人不得出狱！你们二人的生死，由将来的新君判决！”
话罢，李世民在王德的搀扶下转身往太极宫内走去。
在门口，李世民停顿片刻：“朕要想一想，吴王李恪，除亲王爵位，贬封新罗君王，愿意跪，跪着，其他人都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李恪笑了，转身冲李世民大声道：“儿子望爹振作精神！”
李世民走到暖阁门口，听闻这急切高兴的呼喊和鼓励声，不由苦笑。
群臣面面相觑缓缓起身。
长孙无忌复杂的看了眼李恪，转身离开。
温彦博匆匆追上来，压着声音急切询问道：“辅机，陛下是什么意思，他想一想，是要下决心戒除是吗？”
“可是他关押魏征、高季辅，贬封李恪是什么意思？是单纯的发泄愤怒，还是做给我们看的，魏征那句陛下、吴王、皇孙像山，直到现在还在我的耳边回响？若是陛下警告吴王等人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念头，我们应该高兴，可若陛下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长孙无忌不由微微皱眉。
其实他也有此怀疑。
……
房玄龄与杜如晦结伴走在一起，房玄龄高兴笑着说道：“如晦兄，看出陛下质问魏征的目的了吗？”
杜如晦不由一笑：“看明白了。”
“我们许多老兄弟应该都看明白了。”房玄龄轻松笑着补充一句，紧接着，看了看太极宫方向，又看了看长孙无忌的方向，叹了口气：“希望陛下能够振作精神，也希望辅机等人，不要如你我一样看的明白陛下的暗示才好。”
皇帝在暗示什么，站的立场不同，看到的也不同。
他们站在中立的角度，看到了皇帝在暗示三座大小有序传承的山！
杜如晦不由微微皱眉，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担忧。
验证了皇帝的心意，他们的确高兴。
至少他们将来的选择，没有与陛下站在对立面。
……
是夜。
所有人都听着太极宫。
盯着太极宫外跪着的李恪父子。
温彦博与卢赤松的秘密见面地点。
二人坐在府宅中。
卢赤松面色阴冷，不甘询问道：“土门关没有任何的消息，眼看着吴王李恪就要成功了。”
“陛下现在看似贬封了李恪，可一旦陛下成功戒除了长生药，没有了长生药的影响，以后会不会想起李恪的好？”
在对待李恪这件事情上，温彦博和卢赤松有着相同的诉求和目的。
李恪上位，他们绝对得不到任何的便宜，家族的地位，会一落千丈！
温彦博也眉头紧拧，狐疑道：“虽然我并没有请求松赞出兵，可我送出去的消息，松赞知道了，一定会抓住的，松赞应该明白，这件事情，对他们的好处。”
“要不要派人打听打听？”卢赤松询问道。
温彦博当即摇头：“不行！松赞即便没有任何的举动，我也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动作了。”
长孙无忌那双阴郁的眼睛，自从李行密死了之后，温彦博就深深的记在心中。
他决不能再让长孙无忌发现他私下里的小动作。
卢赤松嘲讽一笑，嘲弄道：“彦博兄，与长孙无忌那种卑鄙狠辣阴险的小人做盟友，你心中一定不好受吧，既然如此，何不良禽择木而栖……”
哼！
温彦博当即起身，冷哼嘲讽道：“与你们吗？魏王系有什么资本？若不是一个王珪撑着，就凭你们，也想要与辅机斗，不自量力！”
话罢，温彦博甩手就走。
卢赤松盯着温彦博的背影，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在温彦博眼中，他卢赤松似乎什么都不算！
……
翌日。
天亮。
在无双眼睛的注视下，太极宫门吱呀开启。
王德走出来，看着李恪父子二人，叹了口气，陛下昨夜可是遭了大罪了。
他就伺候在旁边，他很清楚。
而陛下能够再次鼓起勇气，眼前这对父子的一片拳拳孝心起了主要作用。
“殿下、皇孙，陛下让你们入内。”王德轻声说道：“老奴还要去通传宰辅以及各部尚书，三宝扶殿下和皇孙起来。”
片刻后，暖阁中挤满了人。
李世民有些虚弱的靠着软塌的靠背，看着面前众人，沉吟片刻后开口：“你们都是大唐的中流砥柱。”
“今天朕召见你们，想必你们心中也都清楚了。”
“朕决定再次戒除长生药。”
温彦博等人面色不由变了变。
“臣恭贺陛下，重新振作精神！”长孙无忌声音有些颤抖，大声高呼，作揖一拜，深深弯腰。
“臣等恭贺陛下，重新振作精神！”宰辅们，尚书们，大声高呼。
李世民压了压手，眼神看向李恪：“现在你满意了吧，在我戒除期间，你来监国，戒除成功之后，你就去新罗做你的郡王，不奉召，不得回朝。”
皇帝的口风变了。
之前可是说狠话，永生永世父子不想见，甚至不得入李氏皇族祖坟的。
现在这些话似乎都忘记了。
而任命李恪监国，更是让关并两系的人面色暗暗变了变。
李世民这也是无奈。
他担心自己戒除过程中出现意外。
彼时，李恪作为监国，就可以顺势接管整个大唐江山。
可是这样，他这个混球儿子，恐怕就要背负一个谋害父亲，篡权夺位的名声了。
即便他没有做，将来民间一样会有怀疑。
而那些不甘心失败的士族，也一定会肆意抹黑他的。
这也是李世民不愿意再次戒除的原因。
他就是担心期间出现不可预料的变故。
让他这个混球儿子，蒙受永生永世的的误解和抹黑。
这样的污点，他想洗都洗不清！
可最终他还是执拗不过这混球一片拳拳孝心。
“陛下，臣以为陛下坐镇太极宫，就无需监国了，还是让吴王陪在陛下身边，陪着陛下戒除长生药，尽一份孝心吧。”温彦博委婉的说道。
“臣赞同。”
“臣赞同。”
……
紧接着，七八人附翼赞同。
“父皇，诸位臣工们说的对，只要父皇……”李恪郑重开口，不过不等他说完，三宝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低声说道：“陛下，崔大人在外面候着，说是有重要的消息必须马上禀报陛下。”
李世民不由微微皱眉。
这皱眉，即是因为崔知温，也是因为温彦博等人反对李恪监国。
温彦博还让李恪留在他身边尽一份孝心。
一旦他出事，李恪就脱不了谋害君王的干系。
而且还无法接管权利。
坏处多，好处没有一点！
“让他进来！”
崔知温慌忙进来，作揖汇禀道：“启禀陛下，臣听闻后陇右来的商贾在街面上议论，吐蕃同时进攻大小金川与土门关，进攻的十分激烈！”
群臣闻此消息顿时色变。
杜如晦等人相互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惋惜之色。
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段玄志为什么没有送消息回来，他想要干什么？”李绩顿时怒而弹劾。
李世民看了眼李恪，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有些轻松，他不由苦笑，吩咐王德：“王德，取地图……”
“父皇！”
李恪当即抱拳说道：“儿臣请父皇不必忧心，儿臣举荐大哥监国，青雀前往陇右督战！”
“儿臣陪父皇戒除长生药！”
闻此言，群臣面色变了变，许多人有些复杂的看着李恪的背影。
李恪转身看着众人：“舅舅、王宰辅、杜宰辅你们以为如此可行吗？”
杜如晦看了眼李恪，有些心疼这位皇子。
他这是把所有的好处都让出去，把所有可能发生的坏处都拦在自己身上，堵上一切。
魏王去陇右督战，就有机会染指陇右府兵了。
魏王恐怕不知多想有这样一个机会。
秦王监国。
一旦陛下有意外，秦王就可顺势接管权利。
而且还可以将陛下发生不测，推卸给吴王，彼时吴王的名声受到极大的损害，如何还能够威胁到秦王。
这个消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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