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僵持。
妇人犹豫再三,还是噗通跪下,“求主家给民妇做主,民妇知道公子之能,若嫌晦气,公子给民妇说说怎么看,民妇自己去查看,绝不拖累公子!”
这……
别人挖坟不行,做娘的挖坟好像没事?
李瑾不知道他跟妇人的想法完全相背,一顿后,还是点头,“去看看,我说,你看。”
“哎!”妇人不等别人反应过来,‘呯’就重重磕了一下头,也不顾额上红肿,急匆匆带路。
叩首可是大礼,也就犯了错或是得了大恩惠会用到。
李瑾一吓,随即无奈摇头,跟了上去。
……
后山。
没有让其他佃农帮忙,谢石直接带了两个护卫将坟给刨了。
说是坟,其实连坟包都没有一个。
枉死之人不能接受祭拜,最多就是做场法事。
也正因如此,尸体埋得也不深。
好在还裹了草席,尸体上没有太多灰土。
妇人对着尸体絮絮叨叨了半天,无非是‘给你个说法’一类的,然后才看向李瑾。
李瑾站在后方,简洁指挥道,“看鼻腔内是否有水中藻类和河沙,还有喉管、肺最好也一并看过。”
妇人一愣,低头看了看,还是无从下手,“公子,怎么看?”
“剖开……”李瑾一顿,“算了,我来,你不熟练,容易切坏了。”
熟……熟练?
老人:“……”
妇人:“……”
“没事,你去拿点针线过来,等会儿我再给他缝好,”李瑾见两人脸色愈发古怪,终于还是放弃了安慰的想法,“谢石,匕首。”
李瑾现在出门要么带弯刀,要么带剑,砍人还行,验尸就不合适了。
谢石想也不想地递过匕首,随即退到一边。
如果李瑾第一时间看到尸体,或是尸体没有下葬,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只不过如今已有沙土沾到尸体鼻子和嘴附近,原本的痕迹都被磨掉,只能从内部确认。
在李瑾动手时,妇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小跑着回去拿了针线。
李瑾动作小心,但并不算慢,两刻钟之后便停了手,见妇人匆匆跑来,摇了摇头,“没有河沙,喉管有瘀血,肺部色泽、大小正常。”
妇人停步,“那……?”
李瑾又低下头,细细查看,“要是溺水,人会在挣扎之时,将河中沙土或河藻一类细小之物一同呛进气管,甚至到肺部,不过他体内并没有……谢石,针线给我。”
谢石接过妇人手里的针线,递上前。
李瑾拿了针线便开始缝合,“看牙龈,确实是窒息而死,食管与气管都有血块,所以我刚才又看了其他脾脏,有轻微损伤。
胃、肝皆因重击有一丝破裂,当时人还未死,此外,头部两处伤也是生前留下的,血浸入骨裂缝隙又干涸,并未被河水完全冲刷掉。
也就是说,死因是遭到殴打后,肝脏受损,有血被咳进了气管,造成窒息死亡。”
妇人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眼睛也渐渐变得通红。
李瑾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很满意的,没有退步,见妇人这般模样,故意转移话题,“看看,缝得一点都看不出来。”
妇人下意识地看去,发觉确实没有一点剖开的痕迹,待看到尸体面孔时,目光柔了柔,又渐渐悲痛填满。
“要是找到凶手,你打算怎么做?”李瑾又问道。
妇人收回目光,垂眸道,“全凭主家处置。”
“你是孩子的母亲,你最有话语权,”李瑾想了想,“这样吧,我先找凶手,你先考虑好。”
妇人点头,神色一会儿怨毒,一会儿迟疑,一会儿无力,变幻不定。
李瑾只瞥了一眼,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手轻轻按到尸体头部。
“头部的伤有一道在额前,看位置,应该凶手于左前方,持棍状物,自上往下砸落,伤口不平,并非铁棍或削过的木棍,应是这山上找来的枝木。
以形状和受力程度来看,他当时还站着,关键是着力点靠右后方,凶手个子比他矮,不会矮太多,半个头左右,攻击时使用右手,用力很重。”
尸体上的伤不少,被卷入河水中,又冲到下游,一路上的磕磕碰碰,就能造成很多伤痕。
不过,从死亡到应该近一个时辰,这是李瑾根据伤痕不同所得的判断。
同时,生前伤和死后伤的辨别,对于他而言根本没什么难度。
“这一处是生前留下的伤,”李瑾手放在尸体胃部附近的淤青,“着力点均匀,看形状和大小,是拳头笔直重击形成,力量比头上的伤要小很多,如果凶手比死者矮,伤应该还要再靠下一些……”
至于为什么不是死者被攻击时屈着身,或是故意伪装。
还是着力点的原因。
如果死者屈身受到重击,这一拳所造成的淤青上部会更明显一点,其他情况也会造成不同的淤青状态。
世上不存在不被看穿的犯罪,即便线索再少,总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线索越少,其中蕴含的信息说不定也越重要。
要是无法看穿,那就是侦探所知道的还不够多。
“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比死者矮半个头左右,跟郑伯差不多高,另一个……”李瑾估算片刻,“高上一个头,说不定要更高一些,仅比谢石矮一些。”
一开始被拿来做比较,老头吓了一跳,后来听到李瑾也拿谢石的身高比较,才压下紧张。
不过,看妇人盯着他打量的目光,怎么就浑身不得劲?
“不是我啊,老五家的!”
“当然不是你,你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李瑾笑道,“你之前拎酒坛倒酒时,右手发颤,递给我酒碗时却没有,说明不是紧张或激动,而是你右手力量衰弱,是不可能造成这么重的伤的。”
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郑伯,我不是怀疑您,只是看跟您差不多高的……是麻子家那个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