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放下镰刀拿出贡品一一摆上，摆的过程中哥哥也过来了，第一句话就是可以放鞭炮了没，得知进度，哥哥主动拿着鞭炮走到空旷的地方，然后取出打火机慢慢等着。
:“开始烧纸的时候就能放了对吧，毛？”
:“嗯。”
:“俊，可以放了！”
得到指令，哥哥熟练的点燃引线，然后捂着耳朵飞快的跑到他们身边，等鞭炮全部响完，又跟着他和三叔一起烧纸。
:“对了，俊，你现在是在哪读书来着？”
:“省市。”
:“省市，那挺好的，在哪个大学？”
:“省市学院。”
:“可以，挺好的，还是读书好。我跟你爸他们读完初中就不读了，只有你小叔读到高中，好不容易考上个大学，他又不去，细细想来真的是可惜，还好你考上了。毛，你今年也要加油，等你考上我给你包个大大的红包，到时候给俊也补上。还是读书好啊。”
他没有说话，哥哥也只是应付了两句，三人继续埋头烧纸。
终于，纸烧完，三叔拍了拍手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碑前的贡品，问道。
:“这些要怎么整？全部带回去还是你俩分着吃了？”
:“让毛吃吧，我不吃。”
:“我也不吃，带回去吧。”
哥哥刚说完，他立马摇头跟着说道。
:“你俩都不吃？带都带来了，你俩把这块肉吃了吧？”
:“不想吃。”
:“行吧，都不吃那就带回去吧。想当年，要吃顿肉可不容易啊，如今你俩赌没那么馋肉了，生活真的好了很多。”
三叔感叹着收拾完，拿上竹篮跟着他俩往回走。
到了家，爸爸他们忙前忙后，而他和哥哥吃了碗面后转头就回房间睡觉了。
虽说在三中也差不多是这个点醒来，可在家里总是要比学校还困，他迷迷糊糊的很快就睡着了，直到听见响亮的撞击声才醒过来，拿起手机一看，时间已然到了差不多十二点。
听着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撞击声，他一阵疑惑。
打糍粑了？
家里多少年没打过糍粑了，怀揣着好奇，他缓缓起身打开门一看，只见正屋的大门敞开着，小叔母抱着妹妹站在屋外往里看，而屋内，三叔和小叔正拿着木锤一锤一锤的往木槽锤去。
还真的打糍粑了。
儿时的回忆袭来，他期待的往他们那边走去，然后站在小叔母身边跟着小叔母和妹妹往里看，没一会哥哥也走了过来，许是回忆的缘故，哥俩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毛，俊，你俩要不要来试试？”
看着快要跟头一样大的锤头和小手一样粗的锤柄，他连忙摇了摇头，倒是哥哥迫不及待的走上前接过小叔递来的木锤一边问一边试着砸，很快就跟三叔默契的配合起来。
:“小静涵，看看你二哥呦，懒得要死，咱们长大了千万不能跟你二哥学知道嘛，要学就跟你大哥学。”
妹妹还不会说话，面对小叔母的玩笑，她只会呆呆的笑，听着那纯真的笑声，他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学的挺快的嘛，俊。毛，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就别让他来了，他力气小，锤不动的。”
听小叔解释完，三叔说了声行，继续捶打着槽里的糯米。
随着米跟米只见的颗粒感渐渐退去，哥哥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四叔跟二叔他们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夸赞几句，每当哥哥被夸，他不可避免的也会被调侃几句，这好像已经变成常态了。
:“锤好了没？饭快熟了。”
:“饭快熟了？俊，咱俩得抓紧了咧。”
:“行了，差不多了，可以去吃饭了，等到吃完饭回来就可以捏糍粑了，正好那时也不太烫了。”
:“可以了？行，俊，吃饭去。”
:“你们先去，我去洗把脸。”
:“等我会，我跟你一起去。”
说着，哥哥和三叔飞快的往水井方向走去，而他则跟小叔母和小叔一起走向厨房帮着把菜端上桌。
待一切搞定，他看着桌上满满的菜，要比去年还要丰富一些，出去家里养的鸡鸭，鱼是他从未见过的鱼，还有羊蹄、养殖的田鸡以及其它之前没见过的，一桌子全是肉，唯一的素菜只有肉里的配菜。
哥哥端起碗，迫不及待的夹上一根羊蹄，小叔见状好奇的问道。
:“俊，你以前不是不吃羊肉吗？”
:“以前吃不惯，现在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还不错。”
哥哥解释完，端着满满全是菜的碗便往外跑去，而他听见哥哥的话后好奇起来，也夹上一块羊蹄轻轻扯下一块皮试了试，味道的确不错。
:“毛，你现在也能吃羊肉了？”
他点了点头，继续夹菜。
小叔从桌子底下拿了几瓶啤酒上来依次递给爸爸他们，当大人手中全都有了之后，小叔微笑着将目光移向他，问道。
:“毛，你要不要也来一瓶？”
见他摇头，小叔继续说道。
:“没事的，你现在长大了，可以喝了，你跟你哥都可以。”
闻言，爸爸也跟着附和道。
:“你小叔说的没错，你们长大了，这过年想喝酒也可以喝点，其它时候也能小喝，别喝多就行。”
他还是摇了摇头，夹完菜转身走向院子，来到哥哥和五叔身边蹲下认认真真的埋头吃饭。
:“奇了怪了，小时候总是吃不惯，怎么现在就变得喜欢吃了？”
面对哥哥的话，他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倒是五叔，难得的表情没那么严肃了，笑呵呵的说道。
:“后悔了吧，小时候正经羊肉不吃，现在只能啃羊蹄。”
:“小时候是真吃不惯，那也没办法。”
:“现在能吃得惯就行，等明年你小叔再去买羊蹄的时候你让他顺带买点羊肉。”
说着，五叔忽然注意到他碗里也有羊蹄，便打趣的问道。
:“毛，你现在也能吃得惯了？”
见他点头，五叔又笑呵呵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只是“你”变成了“你们”。
五叔吃饭从来只吃一碗，没一会他就出去玩了，而他和哥哥还在院子里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对面的山。
:“你的号帮你打上钻三了。”
忽然，哥哥不经意的说道。
听到这，他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等你明年考完要是分高的话就去省外，要是分数中等的话就留在省内，普通的学校，待在省内机会比省外好些。”
:“哦。”
:“等过几天上大兴，要不要去网吧？好几年没去，还挺有些想去的。”
:“不去了，一个学期没去，现在不怎么想去了。”
:“那行。”
几句话说完，哥俩都沉默下来，各自吃着各自的饭没再说话。
年夜饭吃完，小叔跟小叔母就抱着妹妹回大兴了，走的时候还问哥俩要不要一起上去，可在妈妈说完刚过年，要留他们在家几天后小叔便没再邀约，直接走了。
余下的时间，他跟着二叔他们一直捏糍粑捏到差不多五点，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无聊的玩着手机。
他翻看着朋友圈，一圈下来全是发年夜饭图片的，甚至连许久没有动静的人在这一天都发起了说说，加上外面一直没有听过的鞭炮声，整个世界都变得十分热闹，只有他觉得无聊异常。
他无所事事的玩着手机，忽然听到门外飘来愈发接近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来到门口，哥哥推开门笑着问道。
:“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他想着，反正在家里也是无聊，便起身跟着哥哥又走了一遍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小溪边、学校上面的那块空地、对面的山上，过往的画面随着这些浮现在眼前，只是如今再看这些场景，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知不觉，哥俩来到清水涧，哥哥看着小时候没到胸口，如今只能勉强没过大腿的水潭，叹惜道。
:“要是拿点爆竹来就好了。”
:“这里面又没鱼，拿爆竹来干嘛？”
:“炸着玩呀，好多年没炸过了。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们就把牛放在这不管不顾，自个去挖黄鳝去了，后面牛不见了吓得我们到处找。”
:“记得，那次差点吓死。”
:“对了，我记得以前好像还有个女生经常跟我们来这边放牛的，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叫……我想不起来了。”
:“张萱。”
:“对，张萱，差点跟小染记混了。这些年我基本都是只有过年这几天才在家，家里好多事都不知道了，话说，小染回来过没？”
:“不知道。”
他不敢确定小染回没回来过，她可能回来过，只是他也不怎么在家，即使在家的时候也没上去问过，所以不知道，又或许她自始至终都没回来过。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走了，你现在知道原因了不？”
——在遥远海边的一处礁石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房子里面住着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小女孩很怕黑，可房子里灯光很弱，而且照得眼睛很不舒服，所以每到天黑的时候她就会坐在礁石上孤独的看着月亮……
:“不知道。”
那些书他翻过了无数遍，那些句子他读了无数次，好像那个答案就在眼前了，可他总是看不清，它们很模糊，很虚幻。
:“无所谓，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回家吧。”
:“嗯。”
他拿出烟点上，跟着哥哥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爸爸他们正拿着烟花摆到院子里，见他俩回来，立马就将打火机递了过来。
:“毛，俊，放烟花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毛不敢，我来吧。”
哥哥走到最前面接过爸爸递来的打火机，熟练的点燃引线然后退到他们身旁捂着耳朵跟他们一起看升起的烟花将天空炸成一片绚烂，大家的脸上都笑成了花，只有他眼里闪着光。
随着他们家的烟花升空，村里各家各户的烟花也纷纷跟上，一时间，整片天空都被照亮了，五彩斑斓的光将天空映成一副绝美的画，将不同的时空融合画在了一起。
自家的烟花放完，他躲在五彩斑斓的光芒下慢慢走回房间，打开手机一看，全是朋友们发来的贺语，他一一回去，然后忐忑的点开那个带有浓厚古韵色彩的头像，打字祝贺道。
:“师傅，新年快乐。”
:“今天是除夕，明天才是新年。”
:“那就除夕快乐。”
:“同乐同乐，徒弟，你们年夜饭都吃的什么？有什么菜，发给我看看。”
:“没拍照，我跟你说一下吧，有……”
……
:“不跟你说了，我和她们打牌去了。”
:“嗯，师傅再见。”
放下手机，他将视线缓缓移向窗外。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夜空上的烟花一直没停过，砰砰砰的吵闹声让大脑嗡嗡的，他感觉不到一丝热闹，只觉得很疲惫，想睡又睡不着。
忽然，那砰砰砰的响声里好像多了一丝不一样的声音，他连忙穿好衣服打开门往那栋木房子看去，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从声音上他大致想象出了里面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原来，小说终究只是小说，爷爷的离世并没有给这个家带来什么改变，唯一的改变就只是家里少了个人而已。
:“不用去管那些，你就当没听到，玩自己的就行了，他们爱怎样怎样。”
哥哥不知何时也站在了门口，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无奈，跟他说完这句话，一转身又钻进了黑暗里。
他看着旁边漆黑的房间，默默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向空中不停绽放的花朵，深吸一口气也钻回了房间里，刚一躺下，屏幕上就出现了一条消息。
:“新年快乐，我的红包呢？”
他努力不去听那些令他心烦的声音，挤出一抹笑打字回道。
:“今天是除夕，明天才是新年。”
:“讲究那么多干嘛？我的红包呢？”
:“没钱。”
:“穷鬼。”
张萱发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包，然后又跟着发来一个红包，他连忙点开，随之多了一块六毛八的“存款”。
:“这个红包大吧？有没有把你吓到？”
:“吓死我了。”
:“再给你看个好看的。”
:“什么？”
张萱没有回答，而是发来一张照片，照片很简单，只有漆黑的夜空以及耀眼的烟花。
——是不是很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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