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一天天喝酒就喜欢乱骂人，你们这些年做了什么？这个家全压在我身上，压力全来我这了，你们倒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么些年，你们往家里寄过一分钱没？老六读书的钱都是我给的，每年家里置办的也都是我在出……”
他站在对面的山上看着家里发生的一切，心里盖上厚厚的一层云，久久无法退去。他想逃，永远都不再回来，这想法越加猛烈，他便愈发想让往后的几年一眨眼过去，然后背上行囊，坐上火车，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你害怕吗？”
:“怕？早就不怕了。”
他点上烟发出一声苦笑，扶着额头回道。
:“只是觉得很无奈，自己已经成年了，却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谁说你成年了。”
女孩的手撑着头，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在我看来，你还是当初那个刚回家的小屁孩，等到彻底毕业了才算成年。”
:“那你也还是那个爬树的小姑娘。”
他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的往前扔，圆圆的石子在风中打起无数个水花。
:“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女孩缓缓起身，背着手往前一步一步踏在风中，被她脚踩过的地方凭空开出美丽的花朵。
:“走吧。”
:“去哪？我可不想回家。”
:“不是回家，往前走，你的路还没走完呢。”
:“往前去哪？”
:“去你想去的地方，一望无际的草原，湛蓝的大海、天空，纯白的云朵。”
:“来了。”
他丢掉烟头，迈开腿踏在风中，随后，他一脚踩空猛的往下坠去，突然袭来的失重感让他本能的睁开眼。一时间，风声变成了闹钟的声音，厚厚的乌云变成了昏暗的光线，争吵声也变成了室友的呼声。
又是梦。
:“终于醒了？我都想去帮你把闹钟关了。”
阿包放下装满洗漱用具的脸盆，缓缓走到他床边将一支烟塞到他嘴里，又轻轻帮他点上，这才回身拿盆往外走去。
:“快点啊，我在洗漱间等你。”
:“知道了。”
他慢慢坐起来，待头脑变得清晰，拿上一旁的洗漱用具叼着烟跟着出去。
来到洗漱间，一股寒冷的风袭来，这下困意彻底没了，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
:“怎么比下雪的时候还冷。”
:“是你缩被窝里刚起来还没适应，这开学也有几天了，接下来时间安排是不是得变一下了？”
:“怎么变？”
:“早上时间不变噻，一样六点起床。就晚上回去的时间往后延一延，以前是十一点，现在改成一点，先试几天，熬不住的话再改到十二点。”
:“行呗，我没意见。”
:“嗯，那就这样。在寝室等你，搞快点。”
阿包擦干净脸，端着盆转头离开，他则不紧不慢的一边洗漱一边看着窗外。
外面的景色，还是下雪的时候好看。
吃完早餐来到教室，组长她们还没来，这个点只有班上那几个体育生趴在桌上，看着还未开的灯，他跟阿包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即跟个小偷一样尽量放轻脚步，可在拿书的时候还是不小心将他们几个吵醒。
只见那几人迷迷糊糊的抬了下头，顶着厚厚的眼皮跟他们问了声好。
既然已经将人吵醒了，他俩的动作渐渐变得更平常一样，阿包去门口开灯，他则好奇的问道。
:“你们昨晚不会在教室里待了一整晚吧？”
:“没办法，只有教室是亮着的。”
:“这才开学几天你们就直接搞通宵了，这么整不行的，到第二天困得要死，学习效率不高。”
:“我们也不想的，就是看书看着看着不小心到了两点，不想打扰阿姨休息就在这将就了一晚。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我们一直都是这个点来的。”
阿包骄傲的说着。
:“还是你们聪明，学得快，我们怎么学都提不上来。”
:“你们这种学法肯定提不上来了，这么熬效率低的要死，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别死撑。再睡会吧你们，要不等会的课你们都听不下去。”
:“嗯。”
:“要不要给你们关灯？”
:“不用了，其他人也快来了，我们就趴一会然后去洗把脸就好了。”
:“那行。”
他跟阿包叹息了一声，拿上书便往足球场走去，然后俩人坐在围栏边，彼此相隔五六米自己看自己的，看累了就主动去跑两圈，不打扰彼此。
风轻轻地吹，白雾弥漫在四周，虽然还是如深秋般的冷，到多了几分春天的气息，鸟儿的叫声也从凄凉变成了喜悦。
:“绍兴。”
阿包丢过来一支烟，他顺手接住，观察一圈确定没校领导后掏出打火机缓缓点上。
足球场这个位置就是好，离办公楼离得远，身后又有一堆杂草挡着，还没监控，这个点可以放心的抽烟不用怕被抓。再加上清新的空气，一来提神，二来舒心，看书比在教室要看的自在许多。
:“对立统一规律是……对立统一……对立，绍兴，对立统一规律又是什么规律来着？”
:“对立统一规律亦称矛盾规律，对立面的统一和斗争的规律……”
:“我知道了，下面的我记得的，就是刚刚怎么也想不起矛盾规律了，对立统一规律的基本内涵可大致概括为，矛盾的三对特性四大理论：即：矛盾的同一性与斗争性；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矛盾的不平衡性，即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是这样的对吧？”
:“对。”
:“行，然后对立统一规律是唯物辩证法……是唯物辩证法……唯物辩证法的……绍兴，对立统一规律是唯物辩证法的什么来着？”
:“对立统一规律是唯物辩证法的根本规律，矛盾分析法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
:“对对对，根本规律。”
阿包拍了拍脑袋然后十分佩服的看着他。
:“你这么厉害，全背下来了？是不是放假的时候依旧努力学？”
:“不是，我也就放假的前十天在学，后面就控制不住惰性了。”
:“那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实……我并没有背下来，只是……”
说着，他将书摊开面向阿包。
:“只是我刚好看到这一章。”
:“好家伙，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全都背下来了。”
阿包见是虚惊一场，长舒一口气，继续埋头背着。
:“对立统一规律是唯物辩证法的根本规律，矛盾分析法是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
这画面，让他想起了初中和老如一起背古诗文的时光，说来，要是高三的时候也有人跟自己一起背，说不定他就不用来复读了。
他笑了笑，合上书，闭上眼也试着念叨道。
:“量变是质变的必要准备，质变是量变的必然结果;质变不仅可以完成量变，而且为新的量变开辟道路;总的量变中有部分质变，质变中有量变的特征。割裂量变质变辩证关系的两种形而上学是‘激变论’和……激变论和……”
:“阿包，两种形而上学是激变论和什么来着？”
:“庸俗进化论。”
:“答这么快！你背下来了？”
:“嗯，这一块的好背点，虽然字多但模式是差不多的，我就矛盾这块的还没背熟，你背多少了？”
:“才刚开始背。”
:“别哄我哦，不要等会我一问你过来跟我说你已经背完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太困了，我去买罐冰咖啡，你要不要？”
:“帮我带一罐。”
说着，阿包伸手就要去掏饭卡，他见状连忙说道。
:“刷我的卡就行了，你拿卡干嘛？”
:“两块三块的倒无所谓，一罐冰咖啡八块咧，都可以刷一顿饭了，还是自己刷自己的卡咯。”
:“到时候我没钱了找你不就行了。”
:“行吧，那明天我去买。”
闻言，阿包刚触碰到衣兜的手又收了回来，转而继续看书，而他也不紧不慢的走向远处的超市。
雾气渐渐散去，四周出现了几抹阳光，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他看着一个个虽眼皮很重但表情十分欢快的人儿，他们的脸看着比他要多几分青春的气息。
或许，这就是复读生与应届生的差距吧。
买完冰咖啡回来，他将其中一罐丢给阿包，然后自己将手中那罐的盖子打开猛喝了一口，冰凉瞬间由喉咙延伸至全身，好似将他一下子拉回了寒冬。
喝着冰咖啡，虽然眼皮还是很重，但大脑清醒了不少。他翻开书继续看，一边看一边念叨。
:“辩证法和形而上学的区别，一，看待世界的方式……”
白雾彻底散去，温暖的阳光像一朵刚绽放的小花，颜色鲜艳，美丽动人，于这阳光下，不论多糟的世界都能变得十分美好。
:“阿包。”
他深吸一口散发着清香的空气，将烟丢给阿包，然后自己点上一支心满意足的抽着。
:“包，背了多少了？”
:“一半都还没到。这又看政治又看历史又看地理的，效率太低了，容易记杂，要不以后这样吧，一三五政史地，二四六政史地，周日早上背语文背到十点，然后打羽毛球，打累了再做做数学题如何？”
:“行呗，挺好的。”
:“嗯，那就这样，时候不早了，回去了不？”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知不觉，离第一节课开始只剩十几分钟了，随即，他点了点头，起身和阿包一起朝教室走去。
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看着往来的人群，他的嘴角慢慢扬起。
早上在足球场看书，比待在教室舒服多了，可惜以前在一中的时候，他不是待在三楼就是待在五楼，直到现在才知道在外面学习竟也是一种享受。
:“你俩去哪看书了，一大早都没看见你们，我还以为你们没来，可你们的书包又放在教室里，一下子给我整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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