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笔尖下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下午，老罗跟老胡背着书包来到教室取走充了一天电的充电宝，他也趁机合上书跟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到了学校外面，风一下子温柔了许多，空气也变得更清新了，整个人莫名的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他点上烟，看着路上车来车往，问道。
:“去哪吃？”
:“还是那家煲仔饭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吃完饭再慢慢散着步回来。”
:“行，走过去？”
一听到“走过去”三个字，老胡立马跳起，喊道。
:“走过去？你俩疯求咯，走回来我没什么意见，但走过去不得要我老命了？”
看着眼前不停抱怨的人，他很难将其跟上个学期说要帮他跑五千米那人联系在一起，他没想到，他们之中最能跑的竟也是最不愿意走路那个。
:“不走那就打的呗，回来再慢慢走。”
:“这次差不多嘛。对了，绍兴，上课期间你天天待在教室，周末了还待在教室，不闷了？是我肯定遭不住。”
:“也不是一直待在教室，我是先跟阿包去打了一早上羽毛球，吃完午饭才去的教室。”
:“那也难熬，我还真羡慕你这毅力，但凡我跟老罗有你一半，说不定就考上了。不对，你说到这我才想起来，阿包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
:“他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我记得上次他说有事还是出去找女生，这次不会也是吧？”
:“他没说，不过我看也差不多。”
:“肯定是，他出去不是找对象还能是干嘛？总不能是出去谈工作吧。”
:“车来了，你俩要再聊我就先坐车走了，等你们到估计我也吃好饭了。”
:“来了来了。绍兴，走了。”
:“嗯。”
他和老胡跟在老罗后面屁颠屁颠的上了车，随着车缓缓驶向前方，他望向窗外，景色不停地往后退去，路上的行人也在不停地往后退去，那些熟悉，但如同过去般的场景一点一点的涌来。他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去过城中心了，在三中这一年，好像就只出去逛过一两次，如今，它们跟一中一样都留在了过去，再次踏足早已没了当初的感觉。
到了地方，三人缓缓下车朝那家看着有些高档的餐厅走去，点好各自的饭，他无聊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将其收回去，默默地看向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玻璃窗上。对面就是杨芳路，视线里带着玻璃，让那条路多了一丝朦胧感，像是梦里的场景。
:“怎么？想起以前包夜的时光了？”
他回过头来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喝上一口，回道。
:“别提了，那段时光悲催的要死。你们知道当初有三个人从小足球场那边翻墙出去被保卫科的逮到，引得一群人大喊‘快跑’那件事不？”
:“好像听过那么一点点，貌似是在高二来着，对了老罗，你那时不是高三吗，你们教学楼正好是挨小足球场最近的，你知道不？”
:“你们说到这个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回事。我记得当时我们正在教室里面做卷子，忽然听到一群人大喊快跑，当时我们还以为地震了，后来才知道是有人翻墙出去被逮到。”
说着说着，老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立马定在他身上。
:“其中不会刚好有一个是你吧？”
他挠着头，尴尬的笑了笑。
:“就是我和我室友，估计是当时我们三个穿着便服，然后找翻墙位置的时候模样有些鬼鬼祟祟的，保卫科的从监控里看到以后就偷偷摸摸的过来了，等我们第一个人翻到一半，身后差不多四五十米的地方突然射来手电筒，吓得我们几秒钟的功夫三个人都翻了出去，上了出租车就喊司机快点走。至于整个小足球场和高三那栋楼的大声喊‘快跑’这件事，我们也是第二天才从我们班长口中得知，我们班长还说，我们出去后保卫科的也试着翻出去追我们，可他手扒在墙上，脚弹了半天愣是没翻得出去。”
他说完，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老胡调侃着他的“光辉事迹”，而老罗则是感慨着高中读了那么多年，竟一件像他那样可以吹嘘的事都没有，而是平平淡淡的过完了自己的高中生涯。
闻言，老胡立马拍了拍老罗的肩膀说道。
:“现在也不迟啊，不能在一中留下名声，你可以在三中留啊。”
:“算了算了，万一没整好被逮住不好的，毕竟都快高考了，试都还没考就被开除了不划算。对了，绍兴，后来你们学校没查出你们来啊？”
:“没有。”
:“老罗，你这问的，要是他们被查出来了他还能在一中安稳的度过三年吗？”
:“也是。你们是在一中度过了三年……”
:“行，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度过了四年啊，是元老了。听说你们当年从三中搬到一中的时候设施都还没整好对吧？”
:“嗯，你们高一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学校有些地方光秃秃的，一棵草都没有。当时我们来的时候条件还要更差，停水停电是常有的事，有些时候食堂都没电做饭的，吃饭都得点外卖。我就记得当时我们的地理老师得知我们没饭吃，一个人从外面带了几十份煲仔饭进来，我们给钱还不要。”
:“那你们地理老师挺好的。”
:“是啊，我文综好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他吧。”
:“你们是真造孽呀，还好我们只经历过一个多月停水停电的时光，后面就开始好起来了，再到高三，学校光秃秃的地方也没了，不是披上了草就是种上了树。”
:“那当然了，你们跟我们怎么比，我们是去新校区的第一批，就是被拉过去做实验的，要啥没啥，不过要说造孽还是当时的高三造孽，所以当时那届考得很差。”
:“哪一届考得差我们也是知道的，不过也只是知道他们考得差让一中被骂了一阵，不知道当时是面对这样一个环境。”
听老罗说完，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和老胡差不多，他进来的时候只知道一中刚搬过来不久，没想到当时的条件这么艰苦。
吃完饭出来，他跟老胡他们道了别，转而去杨芳路那边买了些小吃，然后打了辆车便朝三中对面出发。
在车上，他出于好奇拿出手机问了句张萱一句，消息刚发过去，张萱立马抱怨道。
:“是啊，当时条件差的要死，经常停电，然后也没水，连都洗不了，你知道我们当时洗脸是去哪洗的吗？就教学楼前面那几个花坛，我们一堆人围在那用那的水洗的脸。我跟你说，夏天都还算好的，到了冬天才是最难受的，热水器也没整好，碰上来姨妈了我们连澡都不敢洗的，你现在知道那时我们日子有多难过了吧？”
:“嗯，确实挺造孽的。”
:“那不然呢？你们可比我们幸福多了，也就经历一个月不到的停水停电，热水器也装好了，尤其是到了后面还换上木质床架了，再想想我们那时，真不知人过的日子，真不知道学校搬过去这么早是为了什么。”
:“你现在也好了咯，上床下桌，四人间。要是让你分到那些住宿条件差的，不得崩溃。”
:“要不今年你去那些学校，让我乐呵乐呵。”
:“我才不去。”
:“话别说得太满，万一你今年连那些学校都去不了就好玩了噻。”
:“说不准，我可能会去一本吧。”
:“你要能去一本，你一个学期的饭钱我包了。”
:“你说的？”
:“你要去不了怎么整？”
:“去不了就去不了噻。”
:“这我不亏了吗？你要去不了，我一个学期的饭钱你包了。”
:“没钱。”
:“差点忘了，你个穷鬼，我跟你赌这个干嘛，不跟你说了，吃饭去了，拜拜。”
:“拜。”
关上手机，他往窗外看去，车不知不觉行驶在了他之前去上班的那条路上，人还是一样的多，路边的店也还是那副模样。
又是一年夏天，还是这条路，走了不知多少遍，他愈发觉得它陌生。
太阳躲在了山后面，只亮出一抹光。
下了车，他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小瓶白酒，然后提着白酒和小吃在中考时他们住的那家旅馆下方与宗威会合，而后，俩人慢悠悠的走向河边，以前跟老马他们打水漂的那个地方坐下。
他将小吃的包装袋打开，又将酒递给宗威，顺带递过去一支烟，宗威只是接住了酒，对于烟摆了摆手，然后拧开瓶盖缓缓的喝了一口，接着便望向对岸，小吃看都不看一眼。
:“你现在在三中状态如何？”
:“还行，至少比在一中的时候学得要认真些，也懂得更多了些。”
他点上烟，也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顿时，他感觉喉咙里火辣辣的，还有一股十分难闻，让他觉得很反胃的味道，这二者想加，让他直接被呛得连咳了几声。
见状，宗威轻声说道。
:“慢点喝，白酒不比啤酒，这玩意喝太猛容易醉。”
:“倒不是醉不醉的问题，这玩意好辣喉咙，第一次喝有点遭不住，适应一下就好了。”
他擦了擦嘴角，又试着喝了一口，这次不被呛到了，只是这味道还是令他反胃。
:“你现在在一中觉得怎样？”
:“还好吧，班上氛围挺好的，就是有几个任课老师看不起复读生，总是有意无意的嘲讽我，虽没明说，但还是一听就听得出来。”
:“我也听别人说过，有些老师瞧不起复读生。仔细一看，当时我们班上那几个老师都挺好的。”
:“是啊，要是还是那几个老师教就好咯，每次被暗指我都想上去锤那个老师一堆。”
:“其实，我觉得吧，你去年都考上了，就应该直接去的，这复读的日子太难熬了，压力大的要死。”
:“就四百八，选不了什么好学习，我只是想去一个好一点的，不说一本吗，去个好点的二本就行了。你去年好像是差一分对吧？今年觉得怎样？”
:“没考完说不准呦，不过，我感觉大概率可以考上吧，就好坏的问题。”
宗威缓缓喝下一口气，目光变得深邃。
:“我今年不知道还能不能考上。”
:“你没学？”
闻言，他疑惑的看向宗威。
:“学是学了，还比去年更努力，只是，我感觉自己的状态比去年要差很多，学着学着思路就混乱起来，不由自主的会去想其它事。”
:“我不是一样吗，也容易会去想其它事，都是压着自己在学的。”
:“话说，你跟龙佳敏还在联系不？”
闻言，他愣了愣，这次喝了一口比刚刚还要多许多的酒，伴随着就入肚，那反胃的感觉愈发猛烈，仿佛快要吐出来了，他连忙捂住嘴缓了好一会，宗威见状人就轻声的说着慢点喝。
他喘了两口粗气后摆了摆手，看着河面表情平常的回道。
:“偶尔联系。”
:“还在联系就是好的，仔细想来，这才刚毕业一年，很多人我们都不再联系了，再过几年，估计大家都会互相忘了。”
:“谁说不是呢？除了田毛和佳毛，现在班上也没几个还在联系的了。”
:“田毛和佳毛现在在干嘛？”
:“田毛去了市里的专科，佳毛这家伙……”
提起佳毛，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家伙，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都复读了，复读到一半，走分类去了，你说他这还来复读个锤子。”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说着，宗威喝完最后一口酒，然后放下酒瓶神情复杂的看向前方。
见状，他拿起还剩一半的酒猛喝一口企图跟上宗威的进度，可这口酒刚进嘴本能便趋势着他将其吐了出来。
他还是习惯不了这味道。
:“喝不了就扔了呗，等会还要上晚自习呢。”
:“嗯。”
这次，他没再逞强，老老实实的将酒全部倒掉，然后将瓶子收进塑料袋里。
:“行，时候不早了，回学校吧。”
:“嗯。”
俩人慢慢起身迎着夕阳往三中前面那座天桥走去，走到桥头，他将没动过的先吃递给了宗威，然后默默朝校门口进发。
走着走着，他只觉身体开始发热，汗水轻轻划过脸颊向地面滴去。
醉倒没醉，他感觉到，全身上下貌似都在排斥着这玩意，好像，它是一种会给身体带来疾病的病毒。
挺好的，他想，至少由于身体的排斥，他永远不会喜欢这玩意，也永远不会变成爸爸那样。
温暖的风拂过脸颊，他笑了笑，乘着最后一抹夕阳大步走向三中，在阳光彻底退去的前一秒踏进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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