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竖起耳朵，全身心的去听。
就在快要听清的时候，身后忽然转来“砰砰砰”的声音，他回头看去，耀眼的光猛得冲入眼睛，令视线短暂的变成了一片白幕。等恢复过来，只见前方的村子不停的有光直线上升，在升到一定高度的时候，炸成一朵朵色彩鲜艳的花。
他看着绚烂的烟花，满心欢喜，急切的想要将这些告诉哥哥。
可哥哥二字还没喊出口，一个熟悉的声音又将它压回肚中。
龙绍兴。
他回头，看见一个很熟悉很熟悉，但又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此刻正站在涯边。
在五彩缤纷的光芒照耀下，她的脸虽然模糊，但能大致看出那是一张非常非常好看的脸，就像春天花丛间最美丽的那一朵。
你……。
话还没说完，那个女孩没有预兆的跑过来牵住他的手，然后带着他往烟花盛放的地方跑。
他步伐轻盈，就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风扬起起那个女孩的头发，此刻，仿佛风就是她头发扬起的模样，又或者她变成了风。跑着跑着，他们渐渐飞了起来，就像风筝，躺于风中，任其带他们去任何地方。
两边的山峰顺势往后退去，身下渐渐变成平地，许许多多的牛羊就在平地上望着他们，最后随他们一起往烟花盛放的地方飞去。
飞着飞着，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近，直至轻缓的落到地面上，他们又接着开始跑。
眼看离村子就在眼前了，女孩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干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察觉过来，也跟着停下，然后慢慢转过身看向她。
去吧，回到你的村子。
女孩挥手，笑着跟他道别。
你是谁？
女孩没有回答，而是一步步退去，消失在绚烂的光彩中。
他呆呆的站在原地，心里忽觉一阵惆怅，就像是看着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又一次离去，对此眼角浸湿却落不下一滴泪。
身后的烟花还在绽放，爆炸产生的光亮散向这片大地，山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的眼前还是山崖，前方的声音还是谷风。
正熟睡，哥哥忽然轻轻把他摇醒。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哥哥已经穿好了衣服站着等他，而外面此刻昏昏暗暗，太阳的影子一点儿都见不到，月亮还挂在山头，即将要消退的样子。
:“起床，要出发了。”
他绵绵的应答一声，然后用尽毕生气力做起来，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山发了会呆才艰难的穿上衣服。
等他来到院子，大白神采飞扬的跑来跑去，还时不时的用爪子挠他的腿。
这家伙，总是起得比他们早，而且每次都精神焕发。
哥哥从厨房提着一个装满烟花爆竹的红色塑料袋出来，爷爷跟在后面手上挂着一个竹篮，还拿着一把镰刀。在嘱咐好五叔之后，爷爷领着他们朝柿子树走去。
大白依旧冲在最前面，然后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停下来到处逛，等他们到了又再次往前冲。
他们经过二毛家时，刘妹还在洗头发，而二毛则睡意惺忪的站在门口，和刚起床的他一模一样。二毛他爸坐在院子里，用磨刀石磨着镰刀，见他们走来，他热情的和爷爷打着招呼。
走到他第一次回家时差点被狗咬的地方，他们又拐进村子边缘一条往上的路，走了一小段，三人渐渐走出村庄，往碎石和泥土交接的山路走去。
到处，到处都是鞭炮声，虽然搁得远，但那声音异常响亮，听着声音，他脑海里不自觉涌现电视上打仗的画面。而后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走了很久很久，好似这条路没有尽头。
:“爷爷，我们要去哪？”
他忍不住问道。
爷爷目视前方，面带笑容，那沟壑弥补的笑脸，还掺杂着一丝期待。
:“去看望你奶奶啊。”
奶奶，这是和爸妈一样的词汇，他总是听别人提过，但那就像是别人的专属一样，他从未见过奶奶，也不像爸妈那样听爷爷提起过。
走过一个个田埂，拐进一条黄土路，最后爷爷领着他们走进一条杂草横生的小路。大白在最前方，不顾荆棘，跟只耗子一样油滑的钻，爷爷走在哥俩前面拿着镰刀一步一步开路。走了一小段，他们才终于来到被杂草围住的一处小空地，小空地上还凸起着一个土包。
大白刚到空地，又一股脑的钻进杂草里，越钻越远，直至他们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只听得林中犬吠阵阵。
爷爷拿着镰刀将土包上的杂草清理干净，而后又去清理周边的杂草。他和哥哥就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干嘛。
待爷爷清理完毕，他才看清土包前方立着一块石碑，石碑前还躺着一块石板。爷爷从篮子里拿出一碗肉还有一碗豆腐，再加上些许水果和糖放在石板上，又倒了点酒。接着，他拆开香，点燃，插在石板和石碑之间，再拿出纸钱就在香前面烧起来。
:“毛、俊，过来一起烧钱给你奶奶。”
他俩闻声来到爷爷身旁，拿起放在地上的纸钱学着爷爷掰开三张，刚要对着往里烧爷爷就又把他俩叫住。
:“凸起的一面朝外，平着的那面朝内。”
:“知道了。”
他俩应答一声，便跟着爷爷三张三张的将纸钱往火堆里送。
:“跟你们奶奶说声，让她保佑你们。”
:“奶奶，保佑我们。”
二人什么也不知道，只能爷爷告诉他们怎么做，他们就跟着怎么做。眼看纸钱烧到了一半，爷爷让他俩先烧着，然后慢慢起身，走到塑料袋旁拿起烟花爆竹，寻得一处不会被树枝遮挡的地方后就开始放。
砰！砰！！砰！！！
不同的山林，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先后传出浓厚热烈的响声，一处响完，另一处抓紧跟上，彼此间交替，让山林也变得热闹起来。
放完，爷爷又回到他俩身旁接着烧纸，待全部烧尽，爷爷领着他俩朝奶奶的墓拜了三拜。紧接着，爷爷蹲下，将倒得那点酒一饮而尽，再将碗里的肉切成两块分给他俩。
收拾好东西，以及确定没了火星，爷爷又领着他俩走回黄土路上。他们站在路边朝里喊，直至大白从里面钻出来几人才又慢慢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爷爷，奶奶疼我们吗？”
:“肯定啊，奶奶和爷爷一样疼你们。”
回到家，房顶上已经升起了很浓烈的白烟，哥俩以为终于可以吃很多好吃的了，赶紧跑到厨房，可谁知，厨房里只有一锅面和一盘肉汤，鱼肉鸡肉这些都没有。
:“回来了。”
哥俩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到火坑边烤火。
:“坐着干嘛，拿碗捞面，早上先吃碗面垫着，中午就吃饭了。”
:“嗯。”
哥哥先起身，拿着碗捞了一大碗面，他不喜欢吃面只捞了一小点。加了些肉汤和调料，两人端着碗又向院子走去。
爷爷也端着一碗面，搬了把椅子坐到门前，边吃面边看着对面的山头。
烟花爆竹还在到处响，村里、林中、田地间，好像一整年都热闹都融进了这一天，每家每户都尽力的让那声音更响，更久。
吃完早饭，五叔又烧了一锅水，待水烧烤，他走到厨房拿出昨晚抓的一只老母鸡来到房前，又将烧开的水倒进旁边的盆里，接着拿出一支点好的香和一个倒有盐水的碗。他把香插进石缝中，将碗放至一旁，随后用菜刀麻利的在鸡的脖子上划过，接着将鸡至于碗的上方，不一会就接了大半碗的鸡血。
等到鸡血全部流干，他将鸡扔在倒有开水的盆中，爷爷紧跟着用一根木头压住，直到老母鸡不再动弹才拿开。而后，爷爷将木头扔至一边，走进屋里拿出一个麻木袋放到盆旁边。
:“你俩拔毛的时候把毛丢进袋子里，等收毛的人来了好卖给他。”
:“知道了。”
哥俩回完，随即开始给鸡拔毛。
哥哥显然比他熟练许多，拔的速度比他快，还比他拔的干净。没一会，哥哥所负责的部分已经拔干净，转过来又帮他。
大白以为有好吃的，一直在他俩身边蹦哒，见蹦哒了许久什么都没捞着才失望的离去。
处理好后，哥哥拿着光溜溜的鸡给五叔，而他则将那盆水倒掉，又将散落周边的羽毛扫至下方的草地上。一切弄好，他忐忑的回屋找到爷爷。
:“爷爷，还要我们做什么？”
爷爷一脸微笑的摸了摸他的脸，说道。
:“不用了，你俩去玩吧，别走得太远，中午就吃饭了。”
他用力的点头，然后跑到柜子里拿出几盒昨天买的孩子专玩的那种鞭炮，又拿了两支香来到火坑边点燃，便和哥哥往柿子树的方向跑去。
大白见此也是赶紧跟上他俩。
俩人一狗跑到柿子树底下，又沿着旁边一条小路走到下方的地里，在沿着另一条小路走到小溪旁边的田中，最后来到小溪旁。
大白傻傻的，从这边跳到对面的田埂上，然后又跳回来，吐着舌头边跳边叫唤，比拿着鞭炮的两个孩子看起来都高兴。
他俩也没去理会大白，而是聚精会神的盯着溪水，寻找里面游动的小鱼，看到一只就把鞭炮引燃丢进去。可惜的是，天太冷，鱼都不愿意出来。
见此，哥哥开始胡乱的鞭炮往里扔，企图将它们吓出来。大白会过意，也在岸边朝着溪水狂吠，哥哥扔哪，它就朝哪间。
他觉得舒适无聊，边走到田间，将十几个鞭炮争气的插在泥土里，用香迅速点完后赶紧朝一边跑去。只听“砰”的一声，鞭炮杨起一撮泥土，在泥地上炸出了一个小洞。
爆炸声将哥哥和大白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人一狗绕有兴致的看向那还冒着烟的坑地，眼神就是好像发现在看着一个诱人的猎物。
哥哥也来了兴趣，数了数手中剩余的鞭炮，而后和刚刚的他一样将它们全部插进泥土中，点燃，跑开。
又是“砰”的一声，先是泥土朝着两边散去，而后白烟慢慢涌出，外被风吹散，泥地里又留下了一个小坑。
:“俊哥、毛，你们在干嘛？”
连着两次爆炸声吸引到了二毛和刘妹，他俩就站在院子里朝下喊道。
:“炸田啊，来不来？”
刘妹摇了摇头，没说话。
二毛闻道激动的回了句不清不楚的话，转而跑进屋里拿出两盒鞭炮就往下跑来。
:“爸，你看二毛。”
刘妹焦急的看向屋内，大喊着，二毛跟没听到一样继续往下跑，转眼就来到哥俩身前。
:“这都是你们炸的？”
:“贼好玩，你也试试。”
哥哥说着就从二毛手中拿过一盒鞭炮，然后又和刚刚一样将它们插入土中……。
远处山林里的烟花爆竹声依旧在稀稀疏疏的响，他们这鞭炮的爆炸声也在稀稀疏疏的响，二者一个像大人的庄重正式，一个像小孩的嬉闹调皮，一声一声过后，鞭炮终于被消耗殆尽。
:“我回家再拿几盒去。”
说着，二毛转身就要回去，哥哥连忙叫住。
:“就这样吧，留点给晚上。”
之后，三人一狗就坐在田埂上，望着涓涓流动的小溪，一起发着。
对面的山上飞过一群鸟儿，它们看似杂乱无章，没有阵型和目标似的乱发，可不论是飞到林间还是飞至田地上，每次大家都在，没有落下一只。鸟儿是真的很神奇，孤单的永远孤单，成群的永远成群，这个规律一直不变。
坐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变得无聊起来。
:“回家吧，吃完饭再出来玩。”
哥哥起身，他俩也跟着起身，在太阳的照样下，三个人沿着相反的方向各自离去。
正午十分，桌上摆满了菜，爷爷盛了完饭又随意夹了些菜，把它摆到火坑旁拿了纸香开始烧。五叔领着他俩来到院子，将烟花爆竹随意的扔在地上，将其点燃。
砰！砰！！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村里每家每户都响起烟花爆竹声，那声音响彻天际，好似天空有一颗行星生命到了尽头，在无垠的宇宙发出最后一声哀鸣，从此这一年成了过去。
他和哥哥抬头，看着火光升起，分裂，最后留下一抹白烟，又被风吹散。不知不觉间，身边仿佛站了许许多多的人，那些已经很久未见，样子已经模糊的人，此时此刻，他们就站在身旁，大家一起默默的看着天上的一点点白烟。
爆炸声响了很久，像是从去年、前年，甚至更久以前一直响到现在。所有的时光仿佛汇聚成了一天，他们将这一天牢牢的握在手中，而后朝着明天大步跨去。
最后一声响完，他还楞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哥哥见状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开心的说道。
:“走了，吃饭。”
餐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俱全，五叔还特意为他们留了鸡腿，除去这些，还有一大瓶饮料，水果没地放，就随意摆在了一旁的柜子上。如此丰富的饭菜，他早已安奈不住始狼吞虎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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