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涧的风，带有淡淡的花草香，闻着它，就好像在品一杯春天的茶，令人心情愉悦，又不至于沉迷其中。
他最喜欢初春了，这个时候庄稼还没落地，到处都是新生的嫩芽，可以不用每天纠结该去哪个地方放牛，还有很多好看的野花相伴，增添了许多乐趣。其中，他独钟爱清水潭，潭水清澈，岸边还会长满水仙，宛如一幅充满希望的画，望着它，时间总是很快就会过去。
阴雨天气也还有，但没那么频繁，大多数时候都是阳光明媚，不热，不冷，恰如山间的花，温柔极致。牛羊也喜爱沐浴阳光中，老老实实的待在田间，不用担心它们钻进深山找寻不见。
哥哥和二毛站在潭水前，仍旧聚精会神的等待里面浮现鱼儿，然后进潭水里胡乱的抓。刘妹则坐在田边，手轻轻的从一朵朵小花上掠过，仿佛她眼中，那是一只只可爱的小动物。而他眼里只有花香和清水香气交融，并且宛如这谷风一般清凉的水仙。
他犹记得，以前和外婆去山间的田地时，路上常看到水仙花，就在穿过那条河，再走十几米的一个小坡上，旁边还会有很多低矮细小的竹子。那时，外婆忙完，总会带着他去竹林里拔竹笋，而后再抱着一堆竹笋淌过那条河回家。
如今，也快要到长笋的季节了。
可惜，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细矮竹子，基本是那种长得很高，很大的毛竹。
水仙随着流水，一摇一晃，他看得出神，仿佛隐约间看到对岸长出了很多的竹子，很多的竹笋。他兴奋的就要淌水过去，可等他一抬头，对岸又变回了水仙和一些低矮灌木。
错觉，总是在一瞬间，而恰恰就是那一瞬间，往往让人觉得真真发生过似的，久久回味，流连忘返。
:“俊哥，真有鱼吗？”
不远处，哥哥和二毛还在死死的盯着潭水，盯一天了，二毛不禁怀疑里面到底有没有鱼。
:“这么大一个水潭，肯定有，相信我。”
哥哥依旧是信心满满，就好像他具体知道鱼躲在哪个石缝里，只是还没出来一样。
:“你们三都盯一天了，不腻啊？”
:“你都摸了一天花了呢，不腻啊？”
刘妹看着他们三个的样子，忍不住发问。而二毛也是不耐烦的回怼一句，接着又继续盯着潭水。
被几人的对话一下打断思绪，等他再重新看向水仙花，眼里的它只是花，不再映射出任何东西。确实，看了一天也该腻了，他抬头盯着太阳，高度正好，随即问哥哥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哥哥回过神来，也和他一样看了眼太阳，接着又看了看他们，随后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向牛羊。
:“走，回家。”
听到回家，他和刘妹都立马站起来，迫不及待的跑向牛羊，唯有二毛还依依不舍的边走边回头看向潭水。
:“俊哥，那里真有鱼吗？”
经过柿子树，家好像热闹了许多。
欢声笑语从坐在门前的两个大人那传来，一个是爷爷，还有一个他看不清。两个人的交谈仿佛变成了马路上来往的车辆，或者学校里躁动的人声，让平日冷清的家里添了别样的色彩。
:“那不是小舅吗？”
哥哥眯着眼睛看去，小声道。
他也学着迷眼看去，还是看不清。
出于好奇，两人迅速赶着牛羊回圈，然后大步样爷爷那边走。走近后，一个年纪和小叔相仿的男子渐渐映入眼帘。
果真是小舅。
此时，小舅抽空看了眼他俩，笑了笑，然后又继续低头听爷爷说话。
:“小舅。”
:“小舅。”
他俩赶紧跑到小舅身边，一人抓小舅的一只手。
:“小舅，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俩啊。”
爷爷也顺势看向他俩，摸了摸他的头，又转而摸了摸哥哥的脸。
:“你俩今天跟小舅回外婆家，好不好？”
:“好。”
没等问哥哥意见，他连忙说好。
哥哥见此也是一股脑的直点头。
:“行，等我帮你们收拾下衣服。”
说着，爷爷就准备起身走向俩孙儿的房间，小舅连忙起身叫住。
:“伯伯，不用这么麻烦，整理好了路上提着也累，到家再给他俩买就得了。”
爷爷思索了一会，觉得小舅说的也有道理，转而进屋拿出一袋橘子出来。
:“那这个你们拿着去嘛。”
小舅急忙摆手。
:“这就是带给你们的，你和五哥留着吃呗。”
:“我和老五又不吃这玩意，你带着和俩孩子路上吃嘛。”
小舅眼见拗不过，赶紧牵住俩孩子的手往柿子树方向走去。
:“不用不用，家里还多着呢，你们留着呗。”
说着，他又看向俩孩子。
:“走，咱们跑河里捉虾去。”
大人间的交流令他们听得头昏脑涨，这些在他始终难以理解，那些推来推去的东西明明只要谁想要谁拿就行了，为什么大人间总喜欢这般麻烦。
迷迷糊糊间，他和哥哥已经跟着小舅走到了柿子树，爷爷也终于不再把那袋橘子塞过来，而是站在竹林旁远远的看着三人。
:“子红啊，你们要是走累了就休息下再走，别着急赶路。”
:“放心吧伯伯。”
道了别，他俩跟着小舅快步往前走去，走出村口，走至他们那晚烤鱼的平地的对面，绕过一座山，走到清水涧，他以为，下面就该往左边那座山爬去了。他依稀记得，第一次回来那天走下那座山，他们还在小溪里洗了把脸。
小舅没有往左边的那座山走，而是沿前方紧挨着悬崖的小路直下，朝枫树林和那个小湖的方向进发。
:“小舅，回外婆家不是这条路啊？”
他不禁疑惑。
小舅看着他俩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今天我带你俩走不一样的路。”
见小舅这么说，哥俩也扫去脸上的不解，开开心心的跟着小舅往前走去。
春天的景色自是和秋天不同的，原先落满枯叶的路边此时满是青草野花，偶尔还能见到几只蝴蝶。水仙好像迷恋溪流的小姑娘，一路上都在岸边娇羞的站着，溪流去哪，她就去哪。
终于，几人走到枫树林那里，湖水溪流清澈，只是枫叶变成了绿色，湖岸边也长满了小草和花朵，虽不如秋天时那般壮丽，倒也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清秀优雅。
只是，他寻觅过去，枫树林中只有一些小鸟跳来跳去，已不见那只大鸟的身影。
爬上小土坡，他们跟着小舅一直走，走到小湖的出水口处，拐上枫树林旁边的一座山。山路上，杂草横生，想来走得人不多，有些难走。倒是越往上，景色越加好看。
他们爬得越高，眼前的事物就愈发渺小，待爬到半山腰，那个小湖就犹如低洼处的一个小水潭，枫树林也成了一片翠绿的小草地，远处的山仿佛被踩在脚下，一步就可以跨一个山头。野生的樱桃树开出了花，白色的花朵一点一点汇聚，每棵树都变成了一个生命，有些像劳作的人儿，有些则像欢腾跳跃的狗、兔子、鸡鸭之类的，在郁郁葱葱的山间描绘春日的画卷。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还未爬到山顶就已经累得不行，一个劲的央求小舅停下来休息。只是这人迹罕至的山路，连个能坐下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撑一撑，咱们爬到山顶再休息。”
他咬咬牙，弯着腰继续一步一步往上爬。
哥哥好像感觉不到累，路上一直在和小舅搭话，走起来也是步伐轻盈。他难以理解，如此难走的山路，他们是怎么可以走得这么轻松。
爬到山顶，前方的路变成了一条平坦直行的泥路，两旁还有些稍微栽秧的农田，看向尽头，再过去明显是下山，想到这，他寻了块石头如释重负般坐了下来。
:“你弟都累成这样了，你怎么看着像没什么事。”
:“这山又不高。”
说着，哥哥走上田埂，踏入田间。
:“这田里怎么没养鱼啊？”
小舅指了指旁边的田，笑道。
:“这地方，一年就栽秧那段时间能有点水，怎么养鱼啊？”
:“哦。”
哥哥失望的回到路上，和他一样寻了块石头坐下。
:“快点休息哦，一会就又要走了。”
:“这么快？”
一口气走太远的路，当突然得到休息后，人们会贪恋那种休息的感觉，从而非常抗拒继续赶路。此刻，他只想着就这么一直坐下去，不论是外婆家还是家，回不回都已经无所谓了。
:“嗯，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回去啊。”
小舅说完，他才注意到太阳已经临近山顶，离落下去没多久了。这路边的景色在白天看来没什么，但是一到晚上就会变成他害怕的模样，到时黑暗中的林木都将化身张牙舞爪的鬼怪。
想到这，他立马起身。
:“小舅，走吧，我休息好了。”
小舅没有着急，而是先看了眼哥哥。
:“你呢？你休息好了吗？”
:“我又不累。”
:“那走吧。”
三人又继续往前，走过那条平整的路，开始下坡。下坡的路虽然弯弯绕绕，但相对好走了许多，他又转成了欢快的心情大步往前。走着走着，忽然觉得每一步都十分熟悉，一开始他还没太在意，直到看见山脚下那条清澈的小溪他才忽然想起，那不就是回家时经过的第一条小溪嘛，要是没记错的话往前再经过一个村子，翻过一座山就到外婆家了。
可是，他印象中，要翻过好几座山才能到这啊。
:“小舅，我们怎么就到这了？”
见此，小舅挺起胸膛，一脸自豪的说道。
:“怎么样？我选的这条路近吧？”
他忙点头，而后急速的往山下跑去，曾经爬了好久的路，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山脚。他迫不及待的跑到小溪旁，然后将手伸进水里，溪水还是那样冰凉透彻，隐隐约约可见里面小鱼游动。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像自己从未回过家，又或者在外婆家的时光犹如一场梦，仿佛他从始至终都一直呆在这，从未离去。
他坐了好一会，哥哥和小舅才慢慢跟上来。由于是初春，也没那么热，他们没有停下洗脸，而是接着往前赶路。
一直往前，经过那条宽广的碎石路，终于来到那个村子，从村前走的时候，里面的狗还是照样朝着他们狂吠。再往前，他们爬上最后一座山，来到山顶向下望去，底下那个熟悉的村子还有对面趴着的巨大“王八”渐渐映入眼帘。
人，在某个时刻会拥有两个家乡，看着村子尽头那棵柚子树，以及旁边房子里升起的炊烟，一种回家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先前所有的疲惫都是值得的。
:“小舅，哥，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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