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是你爸妈，不用害怕，他们是爱你的。”
:“小叔。”
他缓缓睁开眼，眼角还泛着泪光。
:“哎。”
:“我饿了。”
:“好，那咱们去吃宵夜。”
说着，小叔再次将他抱起往门外走去。
这次，不光外面是寂静的，亮着微光的房子同样如此，好像刚刚发生的只是一场噩梦一般，而他只是被梦吓到了。
:“爸，你说他喝点酒怎么就成这样了？”
:“说了，你们让他少喝点，你们就不听，但凡你们哥几个以前多花点心思监督他，他能成这样吗？”
:“爸，我也想啊，就上半村那些人明知道他喝了酒之后就会变成这样子，还一个劲的死灌他，就等着看笑话，他不自知，还跟他们喝得开心。”
:“总之不能让他再喝了，你们的酒以后也要藏好点，别被他找到。”
:“知道了，爸。”
爸爸和二叔正聊着，见到小叔抱着他进来，立马中断了谈话，随后关切的询问他有没有被吓到。
:“怎么可能没被吓到，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缩在角落里浑身都在抖。”
小叔将他轻轻放到椅子上坐下，又一次摸着他额头。
:“要吃什么菜？”
:“肉。”
:“好，我给你盛来，等着啊。”
话音一落，小叔起身走向厨房。
爷爷看着他惊魂未定的样子，也跟小叔一样摸了摸他的额头，安慰道。
:“毛，也别怪你爸爸，他就是压力太大了，为了你俩他在外面挣钱很累的。”
:“嗯。”
他不怪任何人，也没心思去怪任何人，因为除了害怕，他感知不到什么。
:“老二，你去院子里待着，注意听上面的动静，他俩又再吵起来及时上去拦。”
:“让毛上去看电视呗，有孩子在他们应该不忍心吵起来。”
爷爷点了点头，同意了二叔的建议。
:“毛，你上去看电视呗，他们会顾及你在，就不会吵起来了。”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刚刚的画面历历在目，它们比他看过的任何一部恐怖片都要吓人，要是这样的事情再在上面上演，而爷爷他们第一时间也不在场，他无法想象那是何种的绝望。
:“行了，你俩就别让他上去了，他刚刚被吓得不轻。”
小叔此时正好从厨房出来，半蹲下来将碗递到他手上。
:“不是饿了吗？吃吧，吃完咱们睡觉去，不用到上面。”
:“可老六啊，他俩又吵起来怎么办？”
:“注意听就行了，动静不对就赶紧跑上去。”
小叔说完，爷爷望着坑里的火焰暗自叹了口气。
:“他俩也是太苦了，压力大。一边要供这俩娃读书，一边还要顾你们。”
说着说着，爷爷不自觉的抹了抹眼睛。
:“没事的爸，我现在也读完书了，以后他们只要照顾您和这俩娃，轻松多了。”
:“嗯。对了，老六，鹅你是要在什么时候养？过完年后等他俩出去就开始吧？那时气温回暖，正好。”
:“爸，我不想养了。”
:“不想养了？”
二叔听此立马激动的问道。
:“不养了那你准备去干嘛？”
:“跟着堂哥他们一起去做电焊，哪有活就往哪跑。”
:“你堂哥他们的活很累的！”
爷爷感叹道。
:“没事，再累再苦也比窝家里强啊。”
:“好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已经堂哥他们说好了，有活就喊我。”
:“那行吧，由你。”
正聊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随后，伴随大白的嘤嘤叫唤，哥哥打着手电推开门走进来，手上还挂着两条肥肥的鲫鱼。
:“爷爷，我回来了。”
:“回来了，饿没？要不要再吃点饭。”
:“不饿。”
应答完，哥哥走进杂物间放下手电，脱下水桶靴，然后用两根细长的枝条将鱼串起来架在火上烤。
等他吃完饭走进厨房放下碗筷再走出来，哥哥将串着较大那条鱼的枝条递给他，让他自己烤自己的。他没说什么，接过便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烤。
:“去找了一晚上，就找到这两条啊？”
小叔调侃道。
:“原本找到四条的，回来的时候把其中两条分给二毛他们了。”
:“一晚上就四条？还不如我带你们去小溪里摸呢。”
:“没办法啊，清水涧那里溪流涨水了，逃出来的鱼不好找，其他几个都才找到两三条，我这都算多的了。再说，小溪能摸到这么肥大的鲫鱼吗？”
说着，哥哥将鲫鱼凑到鼻尖闻了闻，又重新将它架在火上烤。
:“你才刚烤多久，怎么可能熟那么快。”
:“先闻个味道解解馋。”
和小叔对话的过程中，哥哥全程看着鱼，没注意到爷爷苦闷的表情，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俊，你等下烤完鱼上去看电视呗？”
爷爷叹了口气，用央求语气说道。
:“不去。”
哥哥毫不犹豫的回绝。
:“烤完鱼我就去睡觉了。”
:“行了爸，小的刚才被吓得不轻，就别再吓着大的了。”
小叔说完，哥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又看向爷爷。
:“怎么了？”
:“你爸你妈刚刚吵架了。”
爷爷苦闷的摇头。
:“我怕他们再吵起来，你过去看电视，有你在他们应该不敢吵。”
:“不去。”
哥哥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
刚拒绝完，爸爸怒气冲冲的走下来，打开门直接坐在爷爷身边，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连哥哥喊的一声“爸”都没听见。
:“你说说，我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行了，你也可以了。”
爷爷不耐烦的回了句，然后埋头看起那本泛黄的书。
:“烤完鱼你俩就去睡觉去。”
小叔在他俩耳边小声说着，哥俩听完都默契的点头，接着他忐忑的看着架在火上的鱼，恨不得它立马就熟。
:“我这一天到底是为了什么？努力找钱为这个家，结果倒好，小的小的不好好读书一天瞎逛，大的大的一天天就知道说我，还说什么因为我喝酒发疯，我发疯吗？”
:“行行行，你没疯，少说两句吧。”
:“为什么要少说两句？我发疯吗？还不是被你们逼的？”
爸爸摊开双手，脸上的红光比先前稍有减退，眼角还挂着泪痕。
:“我就问问，我这是因为喝酒喝得吗？我发疯吗？这老三老四活成这鬼样子，我看着他们我心急啊爸！这俩娃读书读成这鬼样，我心急啊爸！”
话到激动处，爸爸注意到正在安安静静烤鱼的哥哥，忽然停顿下来，接着目光凶狠的直视着哥哥。
:“大晚上你去哪了！”
见状，小叔慌了起来，喊他俩赶紧去睡觉，鱼他帮着烤，烤熟了他给他俩送过去，而哥哥摇摇头，执意自己烤。
:“我和二状他们去清水涧捡鱼去了。”
:“大晚上捡什么鱼！一天天书不好好读，就知道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行了，你别再说孩子了！”
哥哥直顾着自己的鱼，没有回答。
:“我跟你说话呢！你就这么对待你爸？我供你俩读书是让你们去偷鱼的是吧？啊！好啊，长本事了，都敢不应我了。”
听着爸爸嘶吼的语气，他再次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小叔见状赶忙把他揽在怀里不停的安慰。
:“老六，你别惯着这小的，这小的就缺教训，一天天书不好好读就知道玩，我看这鱼也是他刚刚去别人田里抓的。”
:“我说了我去清水涧捡鱼了！鱼是我带回来的！”
听到这，哥哥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吼了起来。
而爸爸被他这么一吼情绪更激动了，拿着火钳揪住哥哥的手就要打，爷爷和二叔、小叔立马上去拉，五个人拉扯瞬间拉扯在一起。
:“好啊，敢吼我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来啊！你真以为我怕你啊！”
看着眼前这副混乱的场景，他的恐惧终是达到极点，控制不住的坐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
:“别打孩子，别打孩子啊！”
:“都别拦着我，就当我白养他了！”
:“来啊！”
纵使小叔还有爷爷他们三个人在拉，可爷爷终究是年纪大了，拉起来有些吃力，过成中哥哥打了爸爸几拳，爸爸也用力扇了哥哥两巴掌，将哥哥的脸扇得通红。
不知道哥哥是被爸爸吓到，还是被那两巴掌打疼了，边留着泪边跟爸爸叫嚣。
:“来啊，真当我怕你不成，忍你很久了！”
:“别拦着，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让我打死他算了！”
:“听话啊！给我冷静下来！听话！”
推搡吵闹间，妈妈再次走进来，见到爸爸在打哥哥，二话没说就冲过去和爸爸扭打起来。
:“英，别打，你俩都别打！”
眼看乱做一团，小叔急忙从人群中拽出哥哥，然后一手抱着哥哥，一手抱着他跑向水泥房，将他俩放下后嘱咐他俩安安静静的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接着便再次跑回去拉架。
他害怕的躲到床上盖着被子，不停的抽泣，哥哥见状，明明自己脸上也挂着泪，还是走到他身边带着倔强的哭腔安慰道。
:“没事的，不会让他说你的，放心吧。”
听到哥哥的声音他才想起刚刚的两巴掌，随即缓缓拉开被子难受的看向哥哥。
:“哥，疼吗？”
哥哥伸手擦去眼角的泪，努力挤出笑脸，满不在意的回道。
:“有什么好疼的，别忘了我们可是经常摔破头的，在外婆家摔过过几次，在家也摔过几次，那手一抹全是血啊，那时都不怕，这两巴掌有啥。”
:“胡说，明明当时你哭了的，把外婆肩膀处的衣服都哭湿了。”
:“那是你哭湿的好吧，我可没哭。”
:“你就有。”
:“我没有。”
正说着，外面忽然响起了雨水滴打树叶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貌似比白天的雨还要大。
:“还记得吗？夏天的时候你带着外婆家唯一的水瓶去井里取水，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水瓶打破了。”
:“记得，当时把我吓坏了，生怕被外婆骂，可外婆知道后却安慰我说没事的。”
:“那个时候我和外婆就坐在屋前，只听一声碎响，外婆笑着说‘哦吼，毛把水瓶打破咯。’你也真笨啊，取个水都能把水瓶摔坏。”
:“不怪我，它太滑了，我一不小心脱手就摔到了地上。”
:“还不是你笨。”
:“你也笨。”
:“我在外婆家可没打坏什么东西哦？”
:“你……。”
他嘴巴张了半天，却一句怼哥哥的话都想不起来。
听着外面的雨声，他想起在外婆家的时光。好像，哥哥在外婆家从未犯过错，找不到可以说的点，要怪只能怪他不小心打破了水瓶，让哥哥有可以说的话题。不过，好像在外婆家也没什么可以犯的错，没有牛，不会把牛看丢，也没什么活需要他们做，最多的，无非就是外婆让他们去菜园里摘点菜回来。
他们倒是经常和小姨吵架，每次拌嘴发现拌不过了，小姨就让他们滚回自己家，他们也让小姨滚回自己家。至于经常被外婆骂的小舅，好像也没带他们做过什么坏事，只是经常他们去河里翻石子找鱼。仔细想想，外婆家虽没有电视，倒也自在的很。
雨哗啦啦的下，不知不觉间又把他拉回现实，窗户外面漆黑一片，他和玻璃之间被铁栏隔着，好似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窒息的空间里，他想逃离，但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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