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谦半夜又起烧了,裹着他曾经的旧褥子,脸烧的通红。元臻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心想,他或许可以用一种更简单的方式来了结自己内心不断的猜疑,手中匕首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展示着他内心的挣扎。
欧阳谦渴得实在受不了了,迷糊的醒来想端水喝,却看到了他藏在身侧的匕首,心里顿时明白了他的想法,起身的动作也僵持在了那。
欧阳谦目光隐晦的避开他手中的匕首,又躺了下去,只不过将被子挪开到胸口往下,脖子慢慢扭过去,露出了大动脉和心脏,默默等待着被裁决。不管是切断大动脉还是刺穿心脏,都可做到一刀毙命,他知道这一刀早晚都是要下来的。
刀刃贴在脖颈上,冰凉刺骨,欧阳谦感觉到浑身一紧,等待着剧痛的那一下,却突然说道:“我睡着后,烦劳义父给我穿件衣服吧。”
元臻被他打断,手中动作缓了缓:“你要穿哪一件?”
欧阳谦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的道:“都好,麻烦您了。小七在京城举目无亲,住不惯,已经回广州去了,您这些年给我的赏银,都在我房里的钱盒子里,麻烦您寄给她,还有,我的谦王府留给她,房契和地契您一并给她,我在广州开的酒楼,五成的利润让戴舒满一年结算给她一次,让她……”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让她,好好的生活,以后如果没有缘分,碰不到知心的人,这些也足够她生活了,如果能遇到疼她的人,便……另嫁吧。”
“可以。”
欧阳谦在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有很多无法割舍的东西,直到自己生命垂危,才发现,那些自己担心的,譬如自己死了以后谁来为义父排忧解难,隐卫怎么办,军营怎么办,生意怎么办,那些东西反倒成了最容易割舍的。因为没有自己,还会有别的忠臣为义父效忠,隐卫还有龙庭统领,军营里有碧洲成和仲萧管理,生意有景鸿在看。临了了,最牵挂的竟是自己死后的安置,怕落得尸体腐烂,任蚊虫钻咬的下场。
“顾之川拿走了朕的祖传秘籍,朕要用你,向他讨回来。”
欧阳谦无声的看了他一眼,似乎预料到他要干什么。
元臻写了一封信寄给了顾之川,让他拿秘籍来换欧阳谦,他笃定了他一定会来。
走进牢房,他看见他曾经那意气风发的儿子一身囚衣,身子单薄的靠在墙上,咳得好似要把肺片都咳出来。指缝中有鲜血,他咳出血来了。
元臻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看到他渐渐的不咳了,抬脚走到床边站立。他被惨烈的用了刑,身上已经体无完肤,血一滴一滴啪嗒啪嗒的落到地上。自始至终,他没有出声,没有求饶,没有反抗,没有不满,安静的像一个傀儡娃娃。
可是他即使满身伤痕,依然笔直挺拔的站在小床前,负手而立,倒像是在享受微风习习。
元臻从外面走了进来:“段书。”
欧阳谦修长单薄的身姿顿了一下,轻轻回过身子,看着他,面无表情。
“元国又败了,说,你到底透露了多少消息给段毅?”
“我没有。”
“说谎!”
欧阳谦迷蒙中看见他拿的是穿着倒钩的蟒鞭,整个人缩成一团,压抑的哭出来。
元臻不再与他废话,一鞭抽在他身上,再扬起之时带了些许血肉出来,欧阳谦闷哼出声,这薄弱的身子,不知道还能承受多少强加在身上的折磨。
一鞭一鞭抽过去,元臻完全是在泄愤,他根本不在意欧阳谦到底将什么情报给了段毅,他只恨自己一直最爱护的、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是敌人之子,他觉得自己这些年异常的可笑。他要打碎这些梦境,让这些耻辱随着那些血肉一起消失。
欧阳谦感觉自己浑身的皮肉都被抽烂了,疼痛让他忍不住想死去,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一个笑话,享受了别人看似没有的尊贵,承受了旁人承受不来的痛苦折磨。所有人都以为他这个谦王爷无比风光,命途明亮,这等苟延残喘的日子,又有谁能拉他一把……
鞭子还在继续抽,欧阳谦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都已经被抽出来了,身子轻飘飘的,喃喃着呓语:“爹……娘……救命……”
听到他虚弱的叫爹,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段毅,扬手将鞭子一扔,一脚就踢踹过去,欧阳谦身体直直的向后飞去,撞到后面的栅栏上。这浑身的伤猛烈的撞上去如何了得,欧阳谦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口中鲜血不断的喷涌出来。
就在他瑟瑟缩缩的时候,元臻猩红着眼眶嘶吼着:“你还敢叫爹——!我让你叫爹——!”拔出清临一剑刺进欧阳谦大腿中,欧阳谦的身体惯性的向上弓起,双手握住剑。毫不犹豫的拔出,滑过欧阳谦的手掌,带出一道血痕,血柱喷出三米远,欧阳谦没了一丝反应。
元臻将剑扔在一边,头也不回的离去。
闫安端来一碗米饭一盘青菜,向里看了看,牢房里到处都是欧阳谦的血迹,墙上,地上,稻草上,栅栏上,而他躺在地上却一动都不动。他只觉得心惊胆战,这也就是欧阳谦能忍至此,旁人换了谁早就自我了结了,谁还能受这些冤枉罪。
“殿下,殿下,吃饭了……醒醒……”叫了几声里面的人依旧没有丝毫动弹,又过了两日,看守牢房的狱卒和闫安商量着还是去禀告皇上,不然人死了赖到他们头上,他们可承担不起。
闫安去承明殿求见,门外的侍卫不肯让他们进去:“皇上说了,谁再敢在他面前提欧阳谦这个人,他让谁不得好死!你们啊,还是回去吧,他死了也好,省得再活着受罪!”
闫安和衙役面面而觑,趁其不备大声叫嚷道:“皇上,王爷在牢里几天了都没个反应,要不要找太医给他看看啊?”
值勤的侍卫没想到他这么大胆,连忙压低声音呵斥道:“喊什么呢!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敢这么放肆!皇上怪罪下来,我们都得掉脑袋!”
闫安心里也后怕着,瑟瑟缩缩的看寝宫还是没反应,心想难道皇上真的不在意殿下的死活了?然后看到元臻抬脚走了出来:“他死了?”
“皇上……”他们连忙跪下,“这几天我们去给他送饭,叫他也没反应,我们看那牢房里到处都是血,恐怕……”
元臻沉声吩咐:“马上让太医去牢房看看,有情况随时告诉朕!”
元臻回想起刚刚战区传来的消息:
“报——!皇上,谦帅传的消息是错误的,我们前往玉林关的弟兄全军覆没,全都死了。”一个兵将浑身浴血,跪地上报。
孤时去了牢房,见到欧阳谦的惨状瞠目惊舌,匆忙中顾不得问清缘由,给他身上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就花了近两个时辰。然后他一身血腥之气冲到了承明殿:“皇上!近日战火连连,你不让谦儿去前线打仗,却为何要把谦儿打成这样!你是想他死吗!”
元臻一直囤积于胸口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嘶吼声夹杂着风声呼啸着冲出房顶:“欧阳谦!他是段毅的孽种!”他额头上青筋暴露,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红血丝,看得出情绪暴怒到了极点。
孤时简直被吓懵了,惊骇的眼睛都不敢眨,呆了一会儿才惶然的道:“你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是段毅的儿子呢!”
元臻将那张纸扔给他:“你自己看!朕派去段毅身边的眼线,亲耳听到,段毅说欧阳谦是他儿子,名叫段书!欧阳谦刚出生就把他送到朕身边当卧底!就是为了获取朕的信任,怪不得朕那么多布略战署段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就这样骗着朕,这样利用朕……朕真是瞎了眼了!朕就是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
孤时厉声喝道:“你冷静一点!你别被人使了障眼法给麻痹了!欧阳谦如果真是段毅的儿子,他也知道你是段毅的世敌,他有多少次机会可以杀你?可是他有伤害过你吗?皇上,你听信了段毅的挑拨离间,就正中了他的圈套,欧阳谦在任的这几年,为你平定了多少次战乱?打赢了多少场战事!你能不能好好想想,欧阳谦是怎么跟着你一步一步长这么大的!他强烈的报国之念,对你的一片赤胆忠心,这都是你无数次骄傲至极的跟我说的,都是你自己亲口说的!”如果他真是段毅的儿子,而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的话,那他的演技得多精湛才能一丝马虎都未曾露出?
孤时劝他不成反被牵连,竟要被疑忠心,元臻责令他跪在外面一整夜,还罚了他三年的俸禄,责令闭门思过三月。第二天孤时一言不发的回去了,满心既是悲哀又是寒心。芳时听说了这件事,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兀自给他揉按着腿,对失望又失落的孤时说道:“君上面前总是言多必失,谁都不例外,老爹,以后他们家的事咱们就不要管了,皇上生气了怪罪下来,不是我们能承担得起的。”
“我只道是跟他多年交情,他们有矛盾也会尽力劝谏,未曾想他却多疑到这种地步。”孤时苦笑一声,“说不难过是假的,我也是看简誉为人不错,只是脾气太直了,过惯了皇家的日子,便体恤不到下边人的想法。谦儿又是个缺爱的孩子,是我多事吧。”
“老爹,既然我们改变不了,我也不想天天看着碍眼,我们还是走吧,在外面还能潇洒些,省得整日看别人受灾受罪,自己还乐呵呵的,觉得有负罪感。”
“你不想在京城了?”
其实他早就厌烦了,他一直有预感,一直掺和皇家的事,会对自己一家造成不好的影响,现在果然,不出所料。连前段日子南方去世,他们都没顾得上去看一眼,而是在前线帮忙照顾受伤的士兵,但他多多少少听说了南风被疑心的事,这次又出了欧阳谦被疑心的事,自己的爹连夜从战场赶回来处理他们之间的事,现在却连爹都被责罚,他直接从战场回来,决定以后再不管这些事了。他不想听皇上是不是有苦衷的,欧阳谦南风是不是冤枉的,他没那么多心思,去来来回回的猜着朝廷上的心思和风向,他只想抽身离开,回老家去陪年迈的爷爷奶奶,然后开个医馆,平安度日。
“嗯,您去跟皇上辞官吧,咱们一起回老家,这处宅子寻个机会卖了吧,卖宅子的钱也够我们吃到进棺材的。您和老娘回了家,什么都不用干,我在镇子里买下一处宅子开个医馆,我们一家子,好好过日子。”
孤时知道芳时厌倦了京城的乌烟瘴气,他也想回乡下清净清净,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左右不过是家庭圆满就够了。
“我也很久没见你爷爷奶奶了,我去向皇上辞官,不干了,回家陪父母和老婆孩子去。”孤时揉了把他的头发,芳时眼圈儿却红了,“太憋屈了老爹,您给他尽忠效力了一辈子,不管家事还是国事没有一次不为他考虑,他却这样对您,我真的是……”
孤时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天大的难事也没见你哭过,不想待咱就不待了,回家回家,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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