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等人在一旁听着皇室的家事也挺尴尬,齐国公也不知他们小夫妻之间的弯弯绕绕,只是外面都知道谦王是与自己的女儿结了亲,柒休觐这句‘但凭齐国公发落’,倒是让他猜出了几分。料想谦王是没有把真相告诉她,但他也不想掺和皇上的家事,忙打着哈哈:“其实他们小辈之间的事,我们作为长辈,也不甚清楚,不如让谦王和柒将军自己去处理吧,只是微臣看着将军的气色确实不好,谦王以后还要多尽心啊。”
柒休觐心下一松,难不成,听着他们的意思,是打算放过自己了?原本以为,如果这事捅出去了,哪怕自己不浸猪笼,至少也会被废去军籍,贬为庶人,日后再不为朝廷所用,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放过了?
柒休觐略微坐直了身体:“齐国公的意思是……”
“你们自己的事,还是自己私下解决吧,皇上参与过多,对你们也不一定有益,还不是皇上心疼你啊,才会怪罪谦王的,你也该好好养好身子,别让你义父担心才是。”
柒休觐看了欧阳谦一眼,欧阳谦躬身道:“儿子记住了。”
“希望你是真的记住了,再有下次,朕不会饶你。休觐,义父跟你说过了,要是谦王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朕,你记住了没有?”
柒休觐还没反应过来:“多谢皇上挂心,末将真是不胜感激。”
“义父,是儿子做得不对,让义父和筠姨跟着担心,待此事了了,儿子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元臻听到他说话,又是一阵火气上涌:“你还有脸待在这儿!当年朕不了解休觐的为人,不同意你们成亲,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她的家世虽然比不上官宦人家的小姐,但她待你的心,却再难寻,你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对你这么好的人了,给你一座金山你都不换她,你说你会好好待她,现在呢?我好好的孩子交到你手上,怎么就变得憔悴成这样了!你让人家父母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皇室苛待自己的发妻!传出去,要世人如何议论?堂堂男子汉,你为国为民做出再大的贡献,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好好对待,谁瞧得起你!你给朕有多远滚多远!朕不会再让休觐留在陇安,朕把她带回京城去,让你筠姨照顾她!”
元臻已经这样骂了欧阳谦好几天,齐国公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才好。
柒休觐也被元臻的怒火给震慑到了,她扶着肩膀往上坐了坐:“义父……您言重了。”
近两次见面,柒休觐都只唤元臻为皇上,这一下又叫回了义父,元臻瞥了柒休觐一眼,柒休觐亲眼看到元臻的眼睛都红了。柒休觐一向是这样的,再多的冤屈和骂名,她都可以扛着,可一旦有在意的人心疼自己,她立刻就会觉得委屈。
柒休觐伸出手去,元臻握着她的手,坐到了床边,柒休觐倚着枕头,坦诚的道:“我憔悴,是我自己的原因,跟子逸无关,他也没有苛待我,对我已经能多照顾就多照顾了,他也没有罔顾当年的誓言,义父您别骂他了。是我自己心思重,心里不能藏事,永生基地的事还没了,我白天忙公务,晚上还要去查探情报和整理卷宗,熬得瘦了。子逸很多次都宽慰我,他说有他呢,让我不用这么辛苦,他是您的儿子,您还不了解他吗?他已经尽力在为我周全了,您若还这样骂他,我都替他感到委屈。”
元臻摸着柒休觐的脑袋,心酸的带了点鼻音:“义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什么事都不如自己的身体重要,你都快瘦的皮包骨了,这个小畜生照看不好你,义父带你回宫,让你筠姨照顾你,你这样瘦骨嶙峋,义父实在不能放心你再留在陇安。”
柒休觐眨了眨眼睛,自己不知还剩下多久的寿命,怎么可能无所事事的度过去?
“义父,我向您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您和筠姨待我就像待自己的孩子,尽管我做了不地道的事,你们还肯如此待我,我心里很感激你们,一定不辜负你们对我的恩德,为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柒休觐看了一眼低垂着脑袋的欧阳谦,又道,“这么多年来,子逸也一直在为义父分忧,东奔西走的,就没停下来过,他是真心实意的孝顺义父,他才是您最亲的人。义父,这辈子,能当过您几年儿媳妇,是我的幸运,您和筠姨也要多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元臻等人先行回宫了,碧洲成不放心元臻的安全,亲自带人护送他们回去,柒休觐暂时在医馆里把断了的骨头接上,待稍稍好些了才回去。
欧阳谦送柒休觐回去的路上,柒休觐的手攥着身上盖着的毯子,还有点脑袋发懵:“没想到,皇上和齐国公竟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我真是觉得意外。”
欧阳谦别扭的道:“你本来就是我媳妇儿,他们有什么好追究的。”
“是皇上顾念我这几年为国所立的军功?可是元国将军千千万,只是这个,足以抵消我的罪过吗?还是……齐国公知道义父对我尚且有些不忍,顺水推舟卖皇上面子?素闻齐国公极疼自己的女儿,怎么甘心让女儿受委屈呢?”
欧阳谦握着她的手,触手冰凉:“你别胡思乱想了,等这阵子过去,一切都会恢复正轨了。”
柒休觐抬眼看着欧阳谦,难道,是欧阳谦不忍心自己被罚,替自己挡下了他们的责难吗?前几日听着义父口气,并不像要追究自己过错的样子,反而带着一些疼惜,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有损皇家声誉,义父怎么还会心有怜惜呢?
“你的伤,还疼不疼?”
柒休觐摇摇头:“我都惯了,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你替义父挡下了那一掌……”欧阳谦欲言又止,柒休觐轻咳一声,自己喉咙依然疼得钻心,她知道欧阳谦可能对自己有些感谢之情,哑声道,“为人臣子,应该的,你不用觉得感谢我,皇上的安危,比一个将军重要太多了。”
“只是因为这个吗?”
柒休觐低垂着眼睑,良久才说道:“这几年来,皇上待我不薄,我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感激的,他如今是一年比一年憔悴,也是不忍。”
“总之,你救了义父一次,我记在心里了。”
柒休觐笑了笑,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了。
苏九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钱到位了,剩下的只是静养和食疗。柒休觐受着伤,苏九得空了就去照顾她,经常将卷宗从她手上夺下来:“你不把自己熬死不甘心是不是?病成这样了,还一味的耗神!”
柒休觐无奈:“事情都到这份上了,早点了结不是更好吗?如果我能亲眼看到恶人受到惩罚,无辜的人被放出牢笼,那该有多好啊。”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你别急于一时。”
柒休觐长长的叹息:“也是,谦王答应我的,他会让事情有个结果出来,就算我不在了,他也会把这件事做下去。”
柒休觐有时候看着苏九帮她收拾家务,忙东忙西,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无论怎么样,自己都对现状不满意?
柒休觐没那么多时间养好伤再出门,待伤势好些了,她就继续去军营了,她要在她死之前,提拔自己手下有能力且忠心正直的人上位。
她的身体近一年来多次遭受重大的打击,这次一病,跟抽了魂儿似的,在营里待了一天,她已经累得不行了。扶着腰出营的途中,遇到了等着她的灵非,柒休觐不意外,而且已经想好怎么谈条件了。
“小七,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柒休觐走上前去,平静的说道:“灵非,我现在身染重毒,没几天了,我可以不一把火烧成灰,但是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到了我咽气的那天,帮我留住一口气,不要让我在他们的毒手下彻底丧失了清醒。”
灵非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她怎么盘算的,她轻哼道:“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想留着一丝清醒,你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吗?那样蚀骨的疼,你忍受得了吗?小七,我就不明白了,元国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为元国百姓着想?你的命就不是命了?这么多次,你疼得死去活来,又有谁心疼过你吗?你来西麟又有什么不好?你可以跟我永远待在一起。灵王前些时日伤了你,我已经给了他教训,他敢伤你,我不会让他好过。你陪着我,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这有什么不好的?”
“你说让我去西麟,可以,但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保留一丝清醒,否则,我不会等到毒发那天,我会对我自己执行火刑,把自己活活烧死,这样,你们谁也控制不了我。”
灵非低垂着眼眸,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她又抬起眼眸:“你说的是真的?倘若我有法子让你在毒发后保持神智,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什么欧阳谦,什么苏九,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统统都不理会了?”
柒休觐却沉默了。
灵非轻踢了她一脚:“问你话!”
柒休觐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对不起,如果我真的可以保持清醒,我留在西麟,也只是卧底,有机会,我还是会想办法跟元国互通消息。”
灵非叹了口气,根本没有感到意外:“你连骗我都懒得骗。”
“你是真的在意我,所以我不想骗你。”
灵非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那到了西麟与元国交战的一天,你我还是会敌对。”
“真到了那一天,就再说吧,说不定,在那天到来之前,我就死了呢。”
“七宝,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可以陪着我,为什么你就是不能答应我。”
柒休觐咬了咬牙:“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你答应,我就熬到毒发那天,你不答应,我操办好身后事,就一把火点着自己,我死了,也不会再有痛苦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帮我。”
“好,我答应你。”灵非执拗的说,“能多陪我待一天,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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