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将他拖到床上去,她一点都不想跟他同处一个空间,便搬了床被子,到窗前铺下,连铺加盖就这么一条棉被,望着天空上方的月亮,心里涌上了难言的虚无感。
大腿根处还隐隐抽动着,她一想起刚才的场面,就羞愤欲死。等天不亮,还是趁他没醒来,赶紧回军营吧,回去忙正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给忘了。
柒休觐跑了一大圈,疲惫的很了,闭上了眼睛。
等她醒来,天已经开始泛白了,柒休觐连连抽着冷气,冻得浑身都直发抖,她蜷起双腿,握住自己冰凉的脚,暖了一会儿也没见热起来,还是赶紧起来穿棉衣了。
她还没来得及去洗脸,就见欧阳谦从屋里出来了:“你怎么起这么早?我一觉醒来,一摸旁边冰凉凉的……”话刚一说完,他就看到了窗前的那床被子,沉默的抬眼看她。
柒休觐根本不想跟他碰面,垂着眼睛屈了屈膝:“殿下睡得沉,妾身怕打扰殿下,就没敢去床上睡。妾身也在家里待了好几天了,是时候去营里了,谦王殿下也去忙您的公事吧,妾身告退。”
柒休觐说了‘家里’两个字,让本来心情不好的欧阳谦又心情转好了不少,他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出门的动作,另一只手将一条腰带束回了她的腰间:“别急着走啊,我醒来时,手里还攥着这个,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是你的吧。”
柒休觐登时脸爆红,但不是害羞,而是耻辱,她急匆匆将腰带系好,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柒休觐想要夺门而出,又被欧阳谦从身后拦腰抱住,直接把人扛着放到床上。柒休觐一想到昨晚的事,就头皮发麻,手脚并用的反抗:“欧阳谦,你认错人了!!!你酒还没醒吗?!你要是想你媳妇儿,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想见其她人,我也可以去帮你叫来!你要是想你心上人了,你跟我说她的做派,我也可以学给你看!只要,你别再这样羞辱我……”
欧阳谦愣了愣,压在床上的膝盖收了回来,沉默的看着她像受惊的小鹿一般,蜷缩在墙角,一脸的悲愤,紧紧拢着衣服。
欧阳谦轻轻叹了口气:“你在地上睡一夜,我怕你休息不好,你在床上补个觉吧。”
他在这里,她哪里睡得着,她又下了床,打开房门要出去,欧阳谦正坐在桌前忙活,听到身后的动静,定定的道:“你应该还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我让你现在休息,别做多余的事,还是,你想再重来一次?”
话音未落,柒休觐就猛地摔上了房门。
欧阳谦的眼睛失焦的望着那密密麻麻的字迹,颤抖的叹了口气。
待半下午的时候,柒休觐又从房里出来了,她别扭的询问:“谦王殿下,我可以回军营了吗?”
“过来。”
柒休觐依言走了过去,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
欧阳谦握着柒休觐的手放在腿上,双目注视着她:“我已经跟小景说了,把那些女人都打发了,只是我还需要她们替我效力,偶尔也需要见一面。齐淮觉那边,我也已经让人去推了,但未免打草惊蛇,还需要虚与委蛇一段时日,以免西麟各国起了疑心。小七,我可以为你约束自身,不再做出让你生气吃醋的事来,你能不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为我……?”柒休觐懵里懵懂的想了想,“殿下是说,把您在陇安的小情人都打发了,还把您的未婚妻给退婚了,是为了我?”
“当然,不是为了你,还能有谁?”
“为什么?妾身又没有阻止殿下,您为何这么想不开?”柒休觐反手握住他的手,带着理解的笑容,“殿下当年是为了家国安危,也是为了追寻爱情,痴心实在令人感佩。妾身不过一介布衣百姓,粗鄙不堪,在殿下年纪还小,尚不懂事的时候,能得了殿下一段时日的心许,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换了谁,也没妾身这么好命啊。妾身只盼着接下来这十年时间,能侍奉殿下鞍前马后,还殿下当年不嫌弃妾身粗鄙的恩情罢了,哪里还敢想些其他的。您想啊,妾身签了十年的卖身契,就妾身这张老脸,别说十年,就算三年两年的,换谁也看腻了,十年之后,妾身都是五十岁的人了,一脚踏进棺材里了,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值得人稀罕的。再说了,十年之后,要是殿下……贵不可言,到时候更有后宫三千佳丽,多美的事儿啊。与殿下订婚的齐氏是高门嫡女,祖上几辈都是辅佐皇帝的能臣,书香门第的姑娘,教养极佳,样貌又倾国倾城,殿下若是退了婚,往后可要后悔死的。”柒休觐拍了拍欧阳谦的手背,“好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来,您什么都不必做,在我死之前,最年轻的十年,都会侍奉左右的,别瞎想,啊。”
柒休觐拨开了欧阳谦的手,到一边拿了兵书来看,良久,欧阳谦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说道:“你当年说过,想与我生同衾死同穴,如今,你不想了吗?”
柒休觐放下兵书,露出来点嘲弄的笑意:“许是殿下以前听错了吧,妾身一个人孤零零的来,也会孤零零的走,哪里敢存了这样的心思啊。殿下是天潢贵胄,自然要与您的妻子同葬的。说实话啊,以后妾身最好的归宿,就是陇安的英雄冢,有这么多保家卫国的同袍兄弟,我到底下也不孤单了。”柒休觐摸了两把欧阳谦的脸,“好了,我的谦王殿下,别再胡思乱想了,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稀罕的,瞧你,打趣个没完。”
欧阳谦闷闷的躺在躺椅里,把玩着柒休觐的手指,又去翻她的指甲,拨弄她的头发。柒休觐窝在椅子里看兵书,这几天里,他就这么看着她看兵法书,处理军务,习字,做饭,收拾家里,心里无比的失落,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错过了很多。
柒休觐看兵书做批注,正入迷呢,听到旁边传来声音:“我们补办婚宴的话,你想在哪儿呢?回京城,还是回豫州,或者在陇安?还是,你想去任意一个地方?”
柒休觐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补什么?什么滋补?”
“……”欧阳谦拿开她手中的毛笔,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眼睛,“补办婚宴。”
柒休觐不由得凛眉问道:“欧阳谦,来来回回这么多次了,你一次又一次的说这种不着调的话,你到底是说真的,还是逗我玩呢?”
欧阳谦有点生气:“你从哪儿看出了我在逗你?婚宴上用的衣物首饰,我都买的堆成山了,就等着你去挑,我若是逗你好玩儿,用得着这么下血本吗?你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气我?”
柒休觐的眼睛看向地面,描摹着地上的纹理:“……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想补办婚宴?”
“你说为什么!肯定是因为我想让一切回到正轨,不想再继续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我也不想再继续跟你赌气较劲!这样的状态,我一天都不想再继续了,我们回到从前的相处。”
柒休觐抽回了自己的手,翻过手,看着自己剪得干干净净的手指甲,半晌才开口:“没必要,如果是你说的‘让我安心一点儿’,大可不必,我没有心不安。子逸,我不跟你论金主和情妇那套,也不跟你论什么嫡庶尊卑,而是就事论事。我无法为你诞育子嗣,无法帮你排解压力。你要是心情来了,拿我逗逗闷子,哪怕给我栓条链子把我当狗一样溜两圈,这都没什么。可你若要真心迎娶,那么多名门淑女,多的是美好的人配你,其实你不必拘着自己。我在认识你之前就已看清了,男人都是这样的,我已经拖累了你那一年半载的时光了,以后不想再耽误你,也不想你以后想起来后悔。我直说了吧,你把我当宠物逗弄,我虽然屈辱,但也算还了你救治我娘的恩情,你若想爱我怜我,那我半分也不配,你们这些名门望族的爱怜,我一点也不配。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欧阳谦急的握住了她的双肩:“我不在乎!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在乎的!”
柒休觐拂掉他的手:“没有人不想留下自己的亲生血脉,有那么多人可以生,愿意为你生,那么年轻娇艳的女孩儿,那么多青春炽热的感情,你都可以去发现,别故步自封。我没什么特别的,很多人都比我好多了,我不值得殿下惦念,你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一点。你现在说你不介意,可不代表你一直都不介意,万一以后想起来后悔,再总拿这事念叨,表面媳妇长媳妇短的,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嗐,我就是一个中年妇女,也没做过什么攀上殿下变成凤凰的美梦,我们各自在各自的位置上,担负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就行了。什么迎娶什么喜欢之类的话,请以后不要再说了,好吗?”
其实子嗣方面,她知道可以有一种方法,就算不同房,也有怀孕的几率。她跟欧阳谦在一起以前就想过,自己一辈子成不了家,可很想要个孩子,就用那种方式来要。但她不想再跟他牵扯不清,自然也杜绝了这种可能性,更何况跟欧阳谦同处,本身就让她烦躁的很,这十年都不知要怎么熬过来,要是绑在一起一辈子,她觉得还是直接重新投胎来的好受些。
欧阳谦看着她冰冷的侧脸,想起当年洞房花烛夜,自己握着她的手问出的话:“你想与我白头偕老吗?”
那个羞涩好看的不像话的笑容,含羞带怯的眼神,水波潋滟的望着他,她的十指与他相扣,她说出的:“好。”
欧阳谦的失落柒休觐能感知得到,虽然她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回味,但欧阳谦好像很怀缅过去的情谊一样,她心里又开始泛起了酸水,不是滋味儿。
柒休觐长舒一口气,强迫自己冷着心肠,快刀斩乱麻:“欧阳谦,我们已经和离了,休书都在我家里放着呢,你明白吗?你及时拨正了这段错误,你要是用认真的态度对我,我一无是处,根本不值得你费心,难道你还要继续往里搭时间搭精力吗?有的是大把的好姑娘愿意三从四德的照顾你。我们过去的那段日子,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不怪你,怪我,怪我没有经受住诱惑。这个世界上,男人永远没有错,错的都是女人,而我,也已经到了这个钉死的框里了,我愿意当牛做马来弥补自己当年的过失,这样的认错态度,还不够吗?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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