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府，此言差矣。”
柳毅摆了摆手，淡笑道：“一看你就是从来没下地种过庄稼，没在田里吃过饭。”
“坐在生机盎然的农田之中，看着金色的麦苗吃饭喝酒，那才叫个香。”
“不瞒你说，本相此番来到辽东之地，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就是视察朝廷下达的农耕项目的情况进度。”
“玄菟府作为辽东三州最为闻名的重镇，过往几年都是农业支柱，上交的税粮数量，在辽东三州十一郡五十九府，都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若是能在玄菟府的田间，闻着麦浪的香气吃上一顿饭，那才叫至高享受！”
听闻此话，李先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他心中虽忐忑不安，却又想不出理由拒绝。
只得咬着牙，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既然柳相有此雅兴，下官理应奉陪。”
“来人！拿上酒菜，本官要随柳相一起，前往田间畅饮！”
……
当即，柳毅同李先一起离开府衙，直奔附近的农田而去。
然而，来到农田之中，看到面前的情景，柳毅神情倏然阴沉下来。
身旁的韦正平及其他幽州军的将士，也都神情复杂。
刚刚听了柳毅的话，原本他们心中也都充满憧憬。
想要亲眼目睹田间风吹麦浪、灿若黄金的景象。
然而，此时此刻亲身来此，面前的景象却与他们想象中截然不同。
现如今正是麦熟时节，田间却没有一颗成熟的庄稼。
杂草倒是长得极为茁壮，都已经快有人小腿那么高。
举眼望去，遍地都是荒凉的杂草，以及干涸枯萎的麦苗。
连偷粮食的麻雀和田鼠，见了这般情景，怕是都要抹眼泪。
柳毅神情阴冷似水，浑身杀气腾腾。
身旁的李先脸色铁青，急忙开口辩解道：“柳相，您……您听我解释。”
李先灵机一动，尖声道：“这都是尤山贵的责任啊！”
“那个尤山贵在任期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调动了大量的农民去帮他修建府宅，为了满足他自己的穷奢极欲，根本不顾地里的庄稼。”
“此外，玄菟府的民风也因为尤山贵的无能和怠政，而变得差劣至极，导致刁民遍地，不服从官府的命令。”
“请柳相放心，下官虽然刚刚上任玄菟府，但一定会拼尽全力整顿民风。”
“半年之内，一定会调教好这些刁民，让他们重新投入生产之中！”
柳毅冷然笑道：“李知府，整顿民风可不能光使嘴上功夫。”
说着，柳毅指向原处的空地，淡淡道：“你看，那边就有一伙农民，眼睁睁看着地里杂草丛生，却躺在那里无所事事。”
“当着你这个知府的眼皮子底下，都敢明目张胆地偷懒，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吗？”
李先嘴角微微一抽，狠狠瞪着原处那些农民，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当即直接带着几名衙役，气势汹汹走上前，骂骂咧咧道：“你们这些贱民，都给我起来！”
“身为农民，不思劳作，导致田里庄稼枯萎，杂草丛生，你们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起来，都给我起来！”
“谁再敢偷懒，当心本官要了他的小命！”
李先大吼了半天，这些农民都充耳不闻，气得他满脸通红，直接从身旁衙役腰间抽出佩刀恐吓。
然而，面对明晃晃的刀锋，农民们却依然无动于衷。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是连死都不怕。
“知府老爷，别白费力气了。”
一名老农转头瞥了李先一眼，冷笑道：“告诉你，只要宁威在辽东一日，我们这些穷苦农民宁愿饿死，也不可能下地耕种。”
“你……你说什么？！”
李先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胆敢污蔑三王爷，你这老东西找死！”
“不是老子找死，是他宁威小儿根本不给我们留活路！”
面对李先的恐吓，老农丝毫不惧，怒吼道：“我们春播秋收，拼了命地种地，种出的粮食却都进了他的私囊！”
“一年到头，我们别说剩不下口粮，还要倒欠他几百斤的粮米！”
“他宁威小儿压榨我们的血汗也就罢了，连老祖宗给我们留的黑土都不放过！”
“有这种混账王爷在上面作威作福，我们根本就没有活路！”
“与其被你们这些狗官压敲骨吸髓而死，还不如你现在就一刀剁了我！”
“你……你找死！”
见这老东西，竟然当着柳毅的面口无遮拦，李先气得表情如吃了屎一般难看。
当即直接举起手中佩刀，就要砍死老农。
然而，在他的刀锋即将落下的一瞬间，柳毅面无表情瞬身上前。
直接死死攥住李先的手腕，厉声道：“住手！李知府，你觉得靠滥杀和武力，就可以收复民心吗？”
李先浑身一颤，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容，讪讪道：“柳相，对待这种刁民无赖，就不能手下留情。”
“必须得下狠手，执严法，才能杀一儆百啊！”
“呵，我看你不是在下狠手，而是下黑手吧？”
柳毅冷然一笑，直接抓着李先的手腕，将他重重摔在地上。
不等李先挣扎着爬起来，韦正平便信手一挥，命两名副将冲上前，拔剑架住李先的脖颈，将他死死控制在地上。
柳毅站在老农面前，沉声道：“老先生，你方才说什么？”
“说宁威连老祖宗给你们留的黑土都不肯放过，是什么意思？”
老农斜眼瞥了柳毅一眼，嗤鼻一笑，不屑道：“看你这一身穿着，又是个下来视察的京官吧？”
“你们京官这些道貌岸然的把戏，我们早就看腻了，你用不着在我们面前演戏。”
“想砍我们的头，你尽管砍便是！”
“就算把我们的人头全都砍了，也别想我们再为你们狗官府，再多出一分力气！”
其他的农民也都态度极为强硬，显然已经绝望到极致，连死都不怕。
柳毅顿时感到无比心酸，微微叹了口气，郑重道：“老先生，有什么冤屈，你们只管说出来便是。”
“我柳毅以我项上的乌纱担保，一定会为尔等昭雪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