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纳托斯是远古时代死神的名字,它的外型十分经典与醒目。苍白的骷髅头骨,套着一件遮蔽全身,犹如圣维塔莱般的黑麻罩袍,手持收割亡者的巨型镰刀。当你远远见到这种人朝你走来,那么就该放下一切做好准备,跟着它离开俗世前往冥界。
死神是位受人尊敬性情温和的神,它并不滥施权力,也不血腥暴虐,它只是指引亡者前行彼世的引魂灯。铁布利希兄弟会是古代的施刑官,他们分有等级,冲锋陷阵的叫做好事者,即不怕丧命也非要多管闲事之人;负责刑讯犯人的叫做礼貌者,这类人精通读心术,无需刑徒开口就能将底牌摸得一清二楚;而总管这两类人的高级公羊,叫做魂镰,他们拥有一种闻所未闻的独门绝技,那就是审讯死者。而这种秘技的名称,就叫做塔纳托斯魂镰审尸术。
塔纳托斯魂镰审尸术咋听之下显得无稽与荒唐,其实这门绝技由来已久。它是由古罗马时期流行于的黎波里利比亚地区的原始宗教传承而来,原属迦太基多神教的分支,被叫作暗神教或夜神教,信徒称作狂信者,迄今已有两千三百年历史。它基于什么原理?无人知晓。我被眼前这幕惊得呆若木鸡,便想着人打听。见拉多克剃刀正站在背后,便从光头保镖肩头跃下,向他连番打听。公羊背着手,说魂镰审问死人也有局限,首先尸体不能搁置太久,必须在死后七天以内。铁布利希信奉灵魂不灭,所以便是从索魂与追魂方面入手。审讯官捕获游灵后,便立即祭出自己魂髓,暂时脱离肉体去找死者对话。
魂魄是绝对诚实的,它无法弄虚作假,因此所说的每句话都确凿可信。古代的魂镰主要负责侦办无头公案,将隐藏的凶手一一找出来,当审尸结束,便遣归亡灵,自己重回肉身。不过,有几类死者连魂镰也对付不了,其中便有獍行。弥利耶是自打出道就在不停撒谎的罪人,在她们的视野里,谎言已成常态,是生活的一部分,故而无法套取任何情报。
獍行是组织严密的暗杀者团体,冲锋陷阵的都是女性,男性若不是担当头领便是负责内务的普通人,也同样分成了三类。专业搞刺杀的年轻女人,统称弥利耶;面容娇美,能说会道的女孩,统称叫魅者,从字面意思去理解就是蛊惑他人施展魅力的女流,大多在现实中充当妓女、交际花、演员或者舞者,靠身体来获取情报与资讯;掌管弥利耶和魅者的至高獍行,称作踏星者,据说懂得一门独特的绝技,叫做踏着星光跳跃。不仅世人很难见到,就连獍行本身也少有机会接触。然而近两百年的疯狂捕杀,造成了人们对獍行内幕更不清楚。
现如今弥利耶被杀得几乎绝迹,自然也推戴不了新的首脑,而成了式微团体。据说最后一代首领,早在百多十年前就葬身火海不知所踪。
铁布利希兄弟会是暗世界审讯獍行的狱卒主力,所以魅者成了公羊们轮番拷打折磨的主要对象,因无一技之长,只有张美若天仙的脸庞,所有被逮捕或拐骗来的魅者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饱受摧残,一旦没了价值就被卖去全球各地最肮脏的窑子,染上一身病悲惨死去。年幼的魅者则被从小训练作为打入弥利耶内部的间谍,策反高级干部,所以绝大多数又死于自己人之手。
勿忘我姐妹并非全部都在骗我,其中这部分内容是真实的,身为一名魅者,我最终下场也会很悲惨。当听完剃刀的这番介绍,我不由泪流满面,不仅为自己,更为这个不幸的团体感到哀伤。与此同时,拉多克自己也不确定,通常来说公羊从不会对魅者如我这般客气,没准真的是被策反到勿忘我身边当卧底的,那么被关押在所谓臭烘烘的妓院老鼠洞里,遭受过非人拷打与羞辱,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但兄弟会与弥利耶之间绝非宿敌,他们只是按暗世界指示在行事,或者收容其他势力交付过来的魅者审问,自己并不主动去袭击獍行,因此相互间摩擦极少。但近十年来,江湖上忽然出现一个叫紫眼狐狸的女獍行,开始疯狂刺杀公羊,截止到今天,已有五名好事者被她带走,残忍折磨致死。
再说回铁布利希的魂镰,瓦莱松在审问的最终阶段,魂魄炸成了碎末,这亦代表魂髓彻底销毁,从世间被抹除了。自然泅水之星无法刻上丰骨碑,他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酷的诅咒。施行这套妖术的人,故意在亡魂身上做了个套。当被魂镰盘问谁是幕后真凶时,就象催眠般触发到了禁忌,同时也刺激了缅床内的女尸,令它从长眠中暴怒醒来!
人群正散在修罗之松四周,突然望见那具尸鬼女王醒来,吓得连声尖叫,各自逃命。女尸的断肢冒出寒冰刺骨的尖刺,像只蝈蝈般跃下石龛,蹲在小平台上俯视众生!
让尤比西奥没想到的是,这东西苏醒得太快,他的审尸行为,恰好着了别人的道。如此一来,那天赋妖盒的真相便再无法得知,而且这该死的铁匣还不能非理性毁灭,因为这将更加激怒女尸。当它瞧见别人在捣毁自己躯干,便会毫不犹豫扑下,将每一个人都屠戮殆尽!
回想饵舱时矮男人要求我去偷看妖盒,显然就没安好心,幸亏我机智没上当。有一点我釐不清,打碎的铁匣内装的是心脏,按以物换物的原理,我应该早就死了。但我摸了摸丰满的左胸,自己那颗小心脏仍欢快地跳着,什么事都不曾有。
俩个来不及逃回山缝的人,被从天而降的圆形尖刺瞬间碾成碎块,见到这种毁灭性的攻击,不禁让人惊掉下巴。壮汉们纷纷举起各种长短步枪,铳口死死瞄着女尸与小平台。那东西怒目圆睁,嘴里又发出阵阵喉音,人群骚乱不已,不再听从头目的号令,各自四下逃命。
见眼下一片混乱,我东张西望,寻找可以依靠的人。然而,兰开斯特兄弟早已不见踪影,而完美丈夫Alex躲进了蓬帐瑟瑟发抖,稻草男孩则昏昏沉沉坐倒在地,谁都指望不了。勿忘我正绕开石柱逃回来,临到面前跌了个狗吃屎。
我伸手将她拉起,问她为何会从柱子那头仓惶而来,她说自己又回到麻袋包前找线索,还没看几眼,女尸就从床里跳将出来。
勿忘我话音未落,就被光头保镖拧着胳臂拖翻在地,弥利耶身手再好也拧不过这个莽汉。尤比西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嘴里啧啧称奇,小老汉托起她的脸,也是满眼的惊诧。我和希娜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想开口,矮男人挥挥手,保镖便松开了勿忘我的双臂。
“你怎会没事?”小老汉背着手,在她面前踱着方步,指了指巨柱前两具碎尸,问:“刚才经过那的人被炸死了俩个,而你也同样绕过那里,为何能完好无缺地回来?不管你暗中做过什么,都必须立即交代。”
“我什么都没做,我哪知道你们的人都这么没用,他们死不死的干我鸟事?”勿忘我一把扯开连体服,挺着茁壮胸脯叫道:“说了半天最终还是要动手,那就杀我好了。扯什么赦免,出力一起拿获‘兽突’,全都是狗屁,来吧。”
“那头你们不是调查过了?还去看什么?”矮男人背着手,阴冷地发问。
“我想弄懂到底是什么妖法,能支起几十吨重的阶梯,怎么了?难道你觉得这很正常?”弥利耶朝他吐了口唾沫,正巧射进尤比西奥张大的嘴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本以为他会暴怒地拔枪毙了勿忘我,最次也是一顿暴打,我刚想上前劝解,岂料尤比西奥却对公羊们一摆手,让他们放开坏胚子,问:“你为何要当众羞辱我?”
“羞辱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敢不敢让走狗们全退下,看我不活剐了你!”
“我从未刁难过你,而且是头回见面,你为何这般恨我?”矮男人伸手制止勿忘我破口大骂,指着石柱,吼道:“可别忘了,一旦那东西冲下来,咱们全得完蛋,你也活不成!”
“什么?你干过的事,居然还有脸跑来问我?”弥利耶忽然挣开旁人束缚,像颗炮弹般飞冲出去,一把将尤比西奥掀翻在地,抡起胳臂左右抽他带血耳光,带着哭腔尖声笑道:“七年前,你带着十五个人来佐治亚麦迪逊县纵火,活活烧死一个九岁女孩。我在火中向你乞求,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泼汽油点火的又是哪个畜生?你还敢问为何恨你,对我干过什么?”
“我从未到过什么麦迪逊县,这次是头一回来美国,你不会是搞错人了吧?”边上几名好事者如大梦方醒,一把拖开弥利耶。矮男人抹了把鼻血,急着为自己申辩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倒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七年来你杀了不少公羊,就因为自己神经错乱?”
这种话只会刺激勿忘我更加暴怒,自己无法忘怀的噩梦,结果别人既无印象也不承认。铁棺女尸不会永远待在小平台上,它现在只是刚从长眠中苏醒,头脑不清醒,一旦恢复过来便会窜下开始杀人。此时追究这些前尘往事,实在很不恰当。想到此,我将十年后她依旧活着的事简短描述一下,如果弥利耶没被尖刺碾成碎块,多半就是这个原因。
尤比西奥和小老汉彼此相望,都感到不可思议,稻草男孩听见便上前证实,自己倒在山根前,曾面对面见过未来的勿忘我。俩人见刑徒也说出同样的话,便问除她以外,还见过哪些人?马洛不知打哪窜出,举着自己褐皮本子,将我抄录下的话给他们看,说如果推断没错,我可能十年后也活着,不然安娜又怎会认识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小老汉听完一蹦三尺高,指着我叫道:“让她去测,刚才冒出那几坨刺猬圆雷,也同样伤不了她。那东西再厉害也杀不了吕库古小姐,她与女尸是同样的东西!既然十年后两个女妖都活着,则代表所有人都能从这场浩劫中活下来。”
“你怎能这么说?我是个冒牌货!”我气得厉声大叫,并为自己莽撞感到后悔,好端端的去插什么嘴?这下倒好引火烧身,要被这帮人揣着屁股赶到那东西跟前送死。
公羊们不容分说扭住我胳臂,打算往那头押着过去。矮男人见状喊停,指着我叹道:“不,这个代价太大了,吕库古小姐是唯一能破了修罗之松的人,万一没计算好,白白折了大家还是得完蛋。那书呆子只是自己推断,事实上谁都没见过十年后的魅者,要测也该是紫眼狐狸。”
“要我去也行,除非你在这先自杀,拿点诚意出来。”勿忘我见要驱使她,立即白眼一翻,滚倒在地撒泼起来。她提出一个别人不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条件,摆明就是不合作。
矮男人紧皱眉头,伸手将她扶起,说:“我的确是头一回见你,我们的业务并不波及美国这么远的地区,在场的好事者都可以作证。我拜托你再走一趟,若你非要答复,我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立誓!检验这事,既是救你的命也是救我们大家的命。”
“到时我已被挫骨扬灰了,你的答复就是废纸一张,这种起誓根本是狗屁!”勿忘我挣脱他的手,叫道:“除非你写下来,并当场烧化给大众看。”
听完俩人争执,我很不合时宜地笑了,写下来也同样是废纸一张,矮男人照单可以不履行。岂料他显得万分痛苦,抉择一番后无奈地点点头。其余人均神色凝重,既有为他捏把汗的,也有嚷嚷直接捅死弥利耶算了的,总之,写下来好像是件很严重的事。
“这不合适,魂镰凭什么要为自己没干过的事送命,这些年你先后杀了五名好事者,那些人在七年前还未出道,也同样无辜。你应该好好回忆,究竟做过什么才遭来这场横祸的。”拉多克剃刀将手一摆,立即挡在矮男人面前,道:“尤比西奥句句是真,我们铁布利希的好事者,几乎都没来过美国。北美对于葡萄牙而言,实在是太远了。”
小老汉的保镖也竭力不赞同写下来,并显得跃跃欲试,不断抡着胳臂嚷嚷,只要矮男人点头,他便立即上前拧死弥利耶。
“总之,以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要让魂镰负责,从古至今都闻所未闻!”稻草男孩也是气愤不已,他低声劝说矮男人,道:“血点羊皮一祭,你就再无退路了!”
“不是立字据吗?哪来的羊皮?唯一一头黑山羊也已经宰了。”我不由深感好奇。
“所谓血点羊皮并不是在指扒活羊皮,立字据也就是定契约,写下便要履行的。”女招待也是大为不满,她与光头保镖态度一致,都恨不得立即处死弥利耶。
希娜后来说明,当众立字据也叫自我流放,是庄重的宣誓,在暗世界中,契约论就等于法律,每个人必须谨守,诚信如同空气,是不可或缺的。
尤比西奥与勿忘我达成以下条件,如果捕获兽突并活着离开,便会跟她走。此话当即由其他公羊记录下来,并向在场每个人展示清楚,便一把火点燃烧了。众人皆半跪起誓,若矮男人言不由衷事后反悔,众人当代杀之,以天地自然神见证一切。
“你还不如现在自杀的好,知道我会怎么弄死你?今天断你一条手指,明天砍你一根脚趾,让你想死都死不成,活上好些年,最后被蛆虫吞没,连渣都不会剩。”勿忘我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朝前走去。
这个突发的无头公案,令我心头一阵悸动,为保全所有人性命,他的付出太过沉重。勿忘我可不是在恐吓,她本就是疯子,绝对做得出来。尤比西奥的眼神并没在撒谎,他身兼总头目随时能搞死弥利耶,丝毫没必要否认。不管将来怎样,此刻赴难的是勿忘我,她可能会死得更早也更惨!
勿忘我距离地上两具碎尸越走越近,五米、三米、一米,渐渐越过了中线,缓缓来到淤泥滩前。每个人长吁一口气,倒悬之心慢慢落下。铁的事实证明,十年后的坏胚子依旧活着,这些都是天注定。矮男人见状,大叫一声抱着脑袋直挺挺倒下。
他将被弥利耶带回巢穴,遭受掏肠挖心的待遇已不可逆转,成了必须要履行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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