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孩子们都充满了热情,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痛苦,很容易就能成为朋友。
但是其他孩子也都避开那个女孩,这一次,我鼓起勇气主动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我走过去问那个女孩,她呆呆地看着我。
她和我年纪相仿,但却像小孩子一样吮着手指。
我被她这异样的举动吓了一跳,移开了视线。
这时,院长妈妈担忧地说:“东晓啊,你在跟谁说话?”
这才让我意识到,这个女孩不是活人。
我本可以老实说看见了鬼,但又担心院长妈妈会责备我或者觉得我有问题,于是支吾道:“我在跟这里的花说话。”
我匆忙指着走廊上一盆枯萎的花。
院长妈妈看我的样子,露出温暖的笑容:“原来我们东晓这么喜欢花朵!这朵花现在已经枯萎了,但盛开时一定很美。这种花叫四季海棠,我记得以前和孙华姐们一起栽种过。东晓以后我们也一起种种花吧!”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我对院长妈妈灿烂地笑了。
她摸摸我的头,然后继续走开。那个女孩又黏着院长妈妈跟了过去。这次,我鼓起胆子走过去抓住了女孩的手。
我牢牢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跑起来,直到上气不接下气。
那个女孩像鬼魂一样,被我拽着跑,却毫无喘气的样子。
“嘿嘿,你跑得真快!”
“你为什么老跟着院长妈妈?”
“我也不知道。”
这次轮到女孩没精打采地回答我。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说话。
现在想来,她只是一个已经忘记怨念的游魂。
但当时的我与其他鬼魂的感觉截然不同,我认为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我向她抛出了无数问题,她的回答都是我不记得了。
她说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任何事。我猜她是孤魂野鬼,阴差阳错留在人世。
尽管和我在医院见过的那些游魂毫无二致,但我就是觉得她与众不同。
“东晓啊!来玩捉迷藏!”
这时,我在福利院最要好的朋友们看我一个人玩得无聊,就喊我一起玩。
我拉着那个女孩的手就跑过去找到朋友们。
我们玩起了躲猫猫,我和那个女孩躲在高年级男生的衣柜里,熏人的烟草味让我们面露难色。
我对上女孩的脸,两个人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似乎也觉得和我玩很开心,笑起来的表情很热烈。我笑她也跟着笑,气氛非常欢乐。
我们虽然悄悄藏着,但闹出太大动静,衣柜门很快就被打开,找到了我们。
但神奇的是,拉着我手的女孩用手指指的方向,我很快就能找到其他小朋友。
和所有孩子一起玩这么开心,时光飞逝,天色渐暗,我们的躲猫猫游戏也结束了。
当我在餐厅再看见院长妈妈时,那个女孩又吮着手指,离开了我的手,跟着院长妈妈去了。
那时院长妈妈正在给孩子们盛汤,我以为女孩会去要汤,然后我们就可以吃完饭一起再玩。
可是突然,当院长妈妈盛汤时,女孩轻轻推了她一下。
院长妈妈手一歪,汤都洒到了一个小女孩手上。
“哎呀!该怎么办啊!我们赶紧用冷水敷一下,可以减轻烫伤。”
院长妈妈慌张地拉着烫伤女孩的手去冲冷水。
但让我惊讶的是,女孩竟然在一旁看着,发出嘻嘻的笑声。
我那一刻完全忘记其他人看不见女孩,冲过去想责骂她:
“你为什么突然推妈妈的手?你害得秀蓉受伤了!”
“东晓,你突然说什么呀?什么人在那里?”
“就那个吮手指的女孩啊,她推了妈妈一下,导致妈妈把汤洒在秀蓉身上。她真是个坏孩子!”
“什么?东晓,你能告诉我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子吗?”
“她眼睛下面有颗痣。我还以为她脸蛋圆圆的很漂亮,现在看她简直太丑了!呸!”
“眼睛下有痣的女孩,那应该是佳儿吧。看来我们佳儿还对妈妈很生气呢。东晓,先把药膏帮秀蓉涂一下,然后和妈妈谈谈。去吃饭吧,先填饱肚子。”
我虽然答应院长妈妈,但还是气呼呼地瞪了女孩一眼,做个鬼脸。
那女孩竟也学我,伸出舌头做鬼脸,让我更生气了。
我咂咂嘴坐到自己的座位吃饭,周围朋友们的态度都变了。
幸运的是,孩子们还很小,所以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福利院其他老师怀疑地看我不同。
不过我记得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周围特别安静。
不管怎样,和小孩子一样,我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周围人的反应上,先吃饭,然后和院长妈妈在辅导室聊了这件事。
当时院长妈妈详细地问了些关于那个孩子的长相等问题,还问我什么时候开始看到那个孩子的。我对院长妈妈的提问一一诚实回答。
但是我描述那个孩子的样子和特征越详细,院长妈妈就越是摇头。
中间我想停下来,因为院长妈妈已哭得像小孩子一样了。但每次我想停下,院长妈妈都哭着让我继续说下去。
最后,院长妈妈终于停下来,哽咽着慢慢开始说话。
她说:“东晓啊,我听你说的越多,觉得那孩子简直就是我们家的佳儿。
我这个不好的母亲,没能让佳儿好好活一次,现在她还在怨恨我。”
我不以为然地问:“佳儿也在我们福利院吗?”
“和你们一样,都是住在福利院的孩子,在我心里都像我亲生的儿女。
但是佳儿是我还没当出家前生的孩子。
你可能不知道,东晓,我没来这之前，是在寺庙做尼姑。
当时是因为家境贫困,结了婚后,我就和丈夫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一起去大城市讨生活。
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贫困了,想要忘记一切离开。
那时我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决心去当尼姑。
但是,当我离开家去准备当尼姑几年后,我非常想念佳儿。
后来听说她的爸爸找不到我,发了狂似的到处找我,佳儿就这样在家里孤单地死去了。
听说这个,我觉得佳儿的死完全是我的罪过。
她爸爸后来也停止了找我,整天喝酒然后不久去世了。
他可能觉得我已经忘记一切去了一个好地方吧。但是我们可怜的佳儿因为太小,没能忘记恶毒的我,还在跟着我。
从那以后,我余生每天都没有忘记为他们诵经超度。
但是我的诵经恐怕还不够。
东晓,不知为何你能见到佳儿,但是小孩子的灵魂通常比较清澈,能够看到鬼魂。
可能上天是想通过你给我一个向佳儿道歉的机会吧。”
这像是一个告解。
院长妈妈一直没有对任何人说起的告解...
但是,我听完院长妈妈的话,只是想着“不是的,是我死过一遍回来,从那时开始就一直看到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