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的一个烧烤师傅给我讲起了老家发大水的故事。
那一年突降大雨,下了一天一宿,小河沟早就承受不起这种水量开始泛滥。为了确保河堤旁的水田,烤串师傅决定去一趟地里。勉强到河边,就看见上游河水裹挟着各种东西汹涌而下,人力根本不可抗拒。
师傅提着灯往水里照了照,就看见两个反光点,一开始以为是垃圾什么的被冲过来了。但是水流很快,马上就到了眼前。只见一团破渔网缠着什么的东西扭动着往下游去了,我这烤串师傅也是没当回事,收拾完田里就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后,水位降了不少,这师傅想起了昨晚的怪事,闲着也是闲着,决定去小河的下游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破渔网里兜着的满是死蛇,个个灌饱了水,涨的像个皮球,那叫一个瘆人。
后来乡亲知道后都跑来看,本来河沟就小,又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当地一位出马仙也在场,他就让胆子大的年轻人上去,把那些蛇用刀刨开,其中一条真找到些东西——一具死了的黄鼠狼。
这蛇是把大仙给吞下肚了,才招来了报复,把这一窝蛇都给害了。
出马仙做了法,把大仙的尸体埋了后就没了下文。
按往年的道理,若是发了大雨,冲走了田里的蛇,老鼠就会泛滥导致庄稼收成不好。
但那年奇怪,到了秋天里庄稼收成不降反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冬天的时候,朋友家在长白山余脉旁边的小城里住,家里包了一个山,种点人参。
东北的冬天大雪封山,山上又有野猪泛滥,人参必须有人看管。他家就在山坡上搭了个小房子,一个灶台,从山下扯了根电线,用作照明。朋友放寒假回家每天都和我们分享进山的快乐,山里的野鸡,松鼠什么的都很多,他没事就用夹子和套子抓。
山里的雪说来就来,一下就是一天一宿。第二天,他家就派他上山了,拿了五十斤大米,半扇猪肉,还有点生活用品。谁知道这就是他美好假期的开始,也是结束。
因为山里没信号,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又给扯了一根网线,这是他和我们联系的唯一通道了。住了一周,从每天给我们发照片,到隔一天一发,到几天一发,大家也没觉得异常。有一天夜里两点,他给我们每个人疯狂打电话,只有两个人接了,我睡的太死,没听到。意思是下大雪了,不知道会不会封山什么的。第二天看新闻,说是长白山地区大雪,山里进不去人了。我们很是担心,却也没什么办法。
自此之后,就断了联系。他家世代都在山里,想来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开学之后,我们见到了这位同学,说话已经不太利索了,酒桌上,我们知道了他的“快乐寒假”。
所谓的大雪封山其实就是雪太厚,人没法走,车上不去。本来他家里半个月上山给他送点蔬菜水果,这次也无能为力。更烦的是,大雪把电线压断了,他根本没法和外界联系,手机变成了摆设。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后来他发现,事情严重了。
手机没电没信号是小事,上山时带来的肉和土豆要吃完了,就剩下大米了。大米虽好,不能多吃,光吃大米会得脚气和缺乏各种维生素。
他也联系不上家里,家里也上不来山,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这小子会下套子,放夹子,每天就靠吃点野鸡松鼠为生,有一天套住了一直狍子,但是由于不会杀,就给放了。
本来以为一直这么熬着就行,夜里动物的狼哭鬼嚎让他睡不好觉。白天还要捡木头烧炕,否则晚上容易冻死。
还要出去下套子,收夹子,不然容易饿死。
又过了一周,野猪来了。
这是一只母猪带着几只小猪,朋友说不知道有几个,三五个左右吧。
东北山里的谚语可是一猪二熊三老虎,这成年野猪皮糙肉厚,脾气不好,还有獠牙。这母猪带崽子更是不敢惹。因为山里都是参地,猪也知道这是好东西,用嘴在地里乱拱,吃了没几个,但是祸害了不少。
我这朋友也没见过野猪,第一天晚上在屋里喊了一嗓子,这母猪就吓跑了。可是这一喊也让母猪知道这人身边就有吃的。
第二天,我同学吃掉了珍藏一周的冻兔子,准备晚上和野猪斗智斗勇。
野猪比较聪明,后半夜三点多,在人最困的时候,带着小猪,来吃人参了。我朋友在屋里已经睡得天昏地暗了,但是他留了一手,在栅栏上斜靠着一根破木头,底下是一个暖瓶,野猪把木头碰倒,砸碎暖瓶,那声音足够把他吵醒。
只听砰的一声,我朋友迷迷糊糊的醒来,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他抄起铁盆就敲,一边敲一边怪叫,声音大到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一般野猪这么一吓也就跑了,可是这母猪害怕小猪受伤,一直不敢离开,和我朋友就对上眼了。据他说这野猪和小驴差不多身高,眼睛发光,嘴里吐着白气,他哪见过这个场面,扭头就躲回屋里了。
这猪一冲一撞可不是闹着玩的,老虎豹子都躲着走,好在山里松树多,他往炕洞里扔了一截松树枝,那玩意点着了连火带烟好悬没把棚顶糊的报纸引燃了!朋友举着这根木头,冲了出去!
冲去之后,英雄气短,也不管猪在哪,闭眼睛一扔就跑回屋里了。这根树枝也是给面子,插在雪地上不说,还甩出一路火星。着实给母猪吓了一跳!带着小猪顺着小径,逃跑了。
后来的故事乏善可陈,母猪也吃了点人参,好在没祸害太多。朋友靠着山神爷保佑,吃了一个月野味,算是坚持下来了,下山瘦了五斤,脸上脚上都有冻伤,回家调理了一个月,就回学校和我们讲了这么个故事。
我大爷家曾有一条通人性的大黄狗。
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牛羊被杀之前会流泪什么的,狗这么通人性的东西养久了自然有一些通灵。大爷家的这只狗就是如此,一般农村的土狗寿命过十年的很少,这只大黄狗活到了十五岁,牙齿快要掉光了,只能吃玉米糊糊加剩菜。
大爷一直住在山村,一辈子也养了不少狗看家护院,就属这只活的时间长。没事儿也喜欢和狗说说话。要知道农村的看家狗是不进屋的,一辈子都在院子里,虽说有个小棚子,但是条件也一般。
说是一天夜里,从来不乱叫的大黄狗夜里低声的吠叫。
虽然声音不高,但是叫的很坚定,一声接一声。屯子里很少来生人,再加上冬天,大爷就不愿意搭理,以为是院里来了松鼠或者落了飞鸟什么的。但这狗就一直叫,大爷受不了,披着衣服出去看,就看这大黄狗向着屋子的方向跪在地上,低声的叫着。
狗的前腿结构特殊,想要“跪下就显得十份别扭。
大爷说自己当时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了,就把狗链子松开了。黄狗就往大爷身上躺,呜呜咽咽的叫。大爷也有点懵,嘴里碎碎念着,你好好的吧,这辈子也挺好的,下辈子投胎有个好命,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是大黄狗还是蹭。
大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长白山脚下少数民族居多,而且是高句丽朝鲜族的聚居地,大黄狗应该是怕死后大爷给他吃了。
大爷哭笑不得,家里信佛多年,一直吃素,这老狗还有这种顾虑。他蹲下身,把军大衣给狗披上了,和狗说,放心吧,不会吃你的,给你埋到后面的山上能看见咱家的地方好不好啊?你就放心去吧!大黄狗把头放在大爷腿上,嘴里的白气越吐越少,就这么走了。
大爷信守承诺,在房后山坡上刨了个坑,用军大衣包着大黄狗,就这么埋了。冬天的土硬,挖的浅,开春时又重新堆了个坟包,也算有始有终了。
大爷身上的出马仙很有意思,非常的守规矩。大爷生病发烧,梦见仙家找他,共同修行。
我们这边的规矩是五路人马必须到齐,狐黄白柳灰,这场大病好了之后,他就正式出马了!
可是出马了不能说说算了,还要有供奉的牌位。
大爷虽说不是文盲,但是画画这块一窍不通,他就找来了村里的一个画宣传画的爷们来画这个画像。乡村画家来了以后,大爷是连说带比划,这画家心里浮现出了米老鼠的形象。大爷说这可不像话,这也不是洋菩萨,不能这么画,这可咋办呢。
大爷一想,和画家一合计,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上个身吧?具体怎么操作大爷没说,反正就是这仙家进入了画家的脑海里,把这几个形象传了过去。画家一下就明白了。画了好多张仙家的画像,动物的头,明清官员的服装,手里还拿着笏板。
就这样,大爷正式出马并且开始供奉。
中间的故事大爷一句带过,就是帮助乡亲们看看小病,算算因果啥的,不值一提,也没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故事。
时间到了有一年的佛诞节,大爷被朋友带着去到了县里的一个大寺庙吃斋饭,人来人往,周边的村屯信众都来了。山门大开,有进有出,大爷迷迷糊糊的跟着走了一天,估计是一晾汗,着凉了,就觉得身上不舒服,回家就病倒了。
结果第二天清早起来,家里有些杂事,这一搅和,大爷就把送仙家这事给忘了!这可不得了,大爷说这几个大仙就开始折磨自己,白天困得睁不开眼睛,晚上精神的两眼放光,一看电视看到天亮,谁劝也不听,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持续了一周。给大爷彻底干趴下了。
这迷迷糊糊之间啊,就看五个人影过来给大爷鞠躬,说您带我们进山门修行吧,我们也不折磨你了,这段缘分到此结束。
大爷这次记住了,从寺里请来了一位和尚,陪着大爷从家里到山门,和尚扶着大爷进去,不好说立竿见影,大爷自己说当时就能喘上来气了,好像从火车闷罐里走出来一样。当天夜里,梦见五个穿袈裟的人影,过来和大爷鞠躬道谢。
第二天早上,神龛里的几个画像也得不翼而飞了。
大爷从此变成了修佛法的居士,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