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阅卷工作，本来需要十几天。
但如今朝廷正在对草原用兵，国库靡费颇多，民间多有怨言。
老朱便下令，缩短阅卷时间，尽快殿试。
此次殿试，老朱准备亲自阅卷！
洪武二十一年会试，老朱并未钦定主考。
只是点了翰林院主持。
刘三吾及翰林学士葛钧，国子监祭酒宋讷便总体负责。
未点主考官的会试，在洪武朝并不稀奇。
大家按部就班做好阅卷便可。
刘三吾已经七十几岁高龄，此刻正在贡院中眯着眼睛看书。
虽然不是主考，但阅卷工作他也不敢怠慢。
过了几个时辰，便见到宋讷过来。
“刘大人，试卷誊写完成了，是否连夜阅卷？”
刘三吾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夕阳西下了。
他点点头道：“连夜阅卷，宫里来人催促了。”
一众阅卷官立刻抖擞精神，开始分工。
贡院内一片安静，只听到卷面翻动和阅卷官记录的刷刷笔身。
突然，一人惊呼起来！
正在看书的刘三吾被惊了一下，抬头看去。
“林冠，何事喧哗？”
翰林编修林冠立刻站起来道：“刘大人，这儿有一份卷子，下官实在不知如何研判。”
刘三吾皱眉，“拿过来，本官看看。”
林冠将试卷呈上，刘三吾只看了一眼，便觉浑身血液倒流。
“放肆！”
刘三吾这一声怒吼，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这一卷明显是会试三场的第一场。
考的是史论，一般是论古，谈论前朝及古人。
题目是“武帝征伐四夷，承平四海，然不及文景恭俭。虽世有所称，然有残民以逞之名。试陈武帝征伐之利弊。”
很明显这题目是老朱授意所出。
让学子讨论汉武帝的得失！
汉武帝征伐多年，让大汉四海安定，却也有暴君的名声。
而老朱立国之初所做的事情，与汉武帝差别不大。
大明百废待兴，老朱却未停止征伐草原。
民间多怨声载道，更有说老朱穷兵黩武，不懂与民休息，有暴君之象。
朱元璋自然听不得这话！
所以这题目出的意图很明显。
如何评价汉武帝，就等于如何评价现在的老朱。
但凡不是傻子，自然是要先抑后扬的！
对汉武帝的夸赞是不能少的。
毕竟这就是变相夸老朱！
但刘三吾手上的这份卷子……
文笔极差，词句浅薄。
但却实在大逆不道！
一旁的宋讷见刘三吾面色难看，半晌不说话。
便好奇凑过来看着卷子，同时口中低声念道：“汉承秦制，武帝虽不及始皇，大汉却未必不及大秦……”
“秦一统华夏，汉威震寰宇，明再造中华。”
念到这里，宋讷点点头，觉得这考生挺有眼力见儿。
朱元璋赶走元人，将中原政权拿回汉人手中。
的确是再造中华之功！
比之秦汉，大明何尝不是在重振汉人荣光！
只是念到后面，宋讷便念不下去了。
“然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大明与汉，同道而驰。”
“武帝曾言：寇可往，吾亦可往。”
“吾却言：汉可亡，明亦可亡，亡于何？亦以强亡！以帝之政亡！”
宋讷念着念着，瞪大了眼睛。
后背也开始渗出冷汗，最后不自觉跪在了地上！
他念出声的时候，其他的官员自然也听到了。
所有人都静若寒蝉，纷纷跪在了地上。
翰林侍读葛钧脾气刚烈，率先道：“大人，此子简直是危言耸听！且有犯上之句，臣以为，应将此子拿下昭狱！”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宋讷擦了一把汗，也道：“看似谈古论今，实则狗屁不通！从古至今，何曾有汉以强亡的说法？简直是不学无术。”
刘三吾点点头。
这说法的确第一次听到，左思右想都觉得没有道理。
国力衰弱才会最终走向灭亡。
岂有国强而亡的道理？
这卷子要只说汉朝，不论其他，也就是个文理不通的评价。
可这后面却扯上了大明和老朱。
说大明也会亡于国强，不仅如此，还亡于帝王之政。
就差指着老朱的鼻子说，大明就是因你而亡了！
这要是让老朱看见，恐怕得诛九族！
刘三吾也是有些无语，怎么好好的会试，出了这么个刺头。
这卷子，自然是苏哲的。
以他浅薄的国学水平，能写出这些句子，已经是绞尽脑汁了。
就连国恒以弱灭，独汉以强亡的论点。
都是抄袭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的话！
让苏哲自己说，肯定说不出来。
这份杀头的卷子，给刘三吾等人出了个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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