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与狐狸与城市 第39章 我的母亲

作者:禾中木南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3-24 21:2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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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奔波,寻找熟悉的风景,和沿途的记号。我凭借记忆力在寻找,却不知过了多久,衣服破了,胡须头发长了没修剪,往湖里一看,已然面目全非。

到后来我已经麻木了,驱使马前进已成了重复的日常,我甚至已经不指望能回到原来的家,只是在森林孑然一身勉强度日就好,野果昆虫鼠类也可以果腹,到后面,我已经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它于我来说已经是虚无的存在。

然而我还在继续往前走着,虽然已没有目的。事后回想起来这大概过了大半年,一年,还是两年?但当我有一天睡觉时,命运齿轮又开始流转,我似乎回到原点了。

我被一位女性苍老的哭声吵醒,见到一个同样是披头散发的女人,浑身灰土,身上仅剩单衣,她脸上的纹路扭在一起,不停的哭嚎。我被吓了一跳,想要骑上马赶紧走,突然发现这位女性有点面熟。

我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询问:“妈?”

她的眼睛猛然圆睁,布满血丝的双眼惊恐的看着我,突然站了起来,狠狠的扇了一耳光。她像野兽想扑咬我一样扑上来,露出牙齿想撕咬我,用指甲紧紧钳住我的手臂。我的头躲闪着,她突然又哈哈哈哈笑了,她大笑道:

“我儿子,我儿子回来啦!”

然后她露出了一生中少有的笑颜如花,牵着我的胳膊,亲切的说:

“来,儿子跟我回家。”

她优雅的走着,就像当年优雅的走进树林吃果子一样。然而力气巨大,把我一路拽着往前,却抚着头发笑吟吟的,看上去很体面。她把我拽了一路,拽到了熟悉的村口,离家多年,我居然回家了。

“荡妇回来了。”

“今天居然这么早回来了?……不对,荡妇都疯了还鬼混,牵着个野男人……”

“什么?把他俩赶出去!”

坐在村口的几位男女抡棍的抡棍,找扫把的找扫把,我母亲惊讶的说:

“这是我儿子呀?”

“什么?”

几个人凑上前来,议论了一阵,然后由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把我摁倒,劈头盖脸一桶水浇过来,又扒着我的头把胡子咔嚓咔嚓剪了,然而惊讶的喊道:

“乔治回来了。”

“是乔治。”

一位满脸愁容的妇女走出来,问道:“我儿子呢?”

我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脸,已经想不起她是哪位伙伴的母亲。我想起他们在城内的不知所踪,惶然的摇了摇头。

“那你们成功了吗?”

我想起了城内的所遇,点了点头。又觉得不对,正想摇头,突然人群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人们抱在一起狂喜流泪,互相推揉着对方,鼻涕口水混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我们成功啦!我们成功啦!”她们殴打着对方的脸,然后冲向我,把我从空中高高的扔起,然后疯狂的嚎叫。扔了一会后,我被丢在地上,他们互相问:

“英雄归来是这样庆祝吗?”

“不不,还不够,还不够。书上说……”

次日,全村的鸡鹅都被杀了摆上桌,我被一个木板抬着,他们用积蓄几百年的力量打着鼓吹着螺,我脑浆似乎都在振动。我嘴里被塞进去各种食物,过了很久,我终于反应过来,从木板上抬起头问:

“妈呢?”

没有人理会我的疑问,我继续又被震的昏昏沉沉,直到晚上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残羹剩饭里,我爬起后,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在旁边颤颤巍巍的用牙剔着骨头,赶紧走过去扶着:

“妈。”

妈双眼圆睁着,木木的目视着前方。她身上衣衫好像整齐体面了多。许久,她欣慰的说:

“我儿长大了。”

村里人说我妈疯了,但在这之后,我妈好像恢复得和往常无异了,甚至更平静,脸上甚至有时还挂着笑容,也对我经常表示关爱。我剃了头发胡须后,发现自己出走多年归来,已然是一位青年,然而此时我已经没有任务在身了。我和所有人一样,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也不再需要训练。我和母亲在一起生活,久而久之,我似乎忘了红狐,也忘了自己曾经是棵树,我的内心是全然的空荡,望着夕阳,生活就这么进行下去,等待着很多年以后变老。

我妈脸上的皱纹和蜡黄依旧没有褪去过,虽然打扮整齐了,也似乎精神了些。回想起多年前我在树林里看到她时的高挑和金发,已然判若两人。我妈偶尔会喃喃自语:

“若能帮助城市里的人们脱离苦难,也是极好的。……”

我仔细听后发现,我妈经常这么喃喃自语。直到有一天,我妈两眼一闭,晕倒在田里。

我赶紧扶起我妈到屋里,喊来村里的医生掐人中醒后喂了水。我问我妈怎么了,她说累了。我说:“那你休息一下。”

我以为我妈休息后很快会好起来,却没想我妈从此就没起来过,时常昏迷不醒。我喊来医生,医生这次对我说:

“没几天了。”

“啊?”

我心急火燎的看着我妈,我妈双目紧闭,只有偶尔的呼吸。到第二天,她忽然睁眼,开始给我讲自己过去的故事。

她的语句丝毫没有病弱后的委顿,声音虽小,却神采飞扬。她说自己年轻时长相美丽,能歌善舞,也获得了许多青年的追求。她乐在其中,但是否答应过某人的追求,干了生私生子的事情,她认真的摇头说:

“没有的,没有的。不记得了。”

她讲了以后,又难过的半闭了眼,声音开始委顿了。“后来,我,不知道,你怎么出现了,我明明不记得和男人单独相处过……”

她停顿了很久,后来又神采飞扬了起来:“不过你能成为英雄,有所成就,我很高兴。”

她又委顿了起来,神智已经又不清楚,低低重复村民的话:

“荡妇,野男人,不检点……”

我心急火燎,看到我母亲为这事难过,忍不住想告诉她真相。但是她此刻又昏迷了,我只好作罢。在之后的几天中她还是时常醒转过来讲她的故事,然后开始欣慰,然后重复村民的话。终于我忍不住了,涕泗横流,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真相,我把自己怎么把意识转移到果实里,她如何吞下去的过程告诉了她。我委屈的说:

“我从小一直和你讲我是一棵树,可是你不相信,周围也没有人相信……”

“咳咳咳咳咳!”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部扭曲了,双眼爆出许多红血丝。我见状连忙想给她拿水,却发现她保持一个表情一动不动了,我急忙倒回去看她,颤抖喊了一声:

“妈?”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我的手伸到她鼻孔下,似乎没有了呼吸,我吓得握住她的手眼前发黑,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无可逆转的越来越冷和僵。

我母亲死了。

在找了村里的确认确实是死了后,我吓得发抖。我感到无法遮掩的寒冷从骨缝里透出,我也还活着,却也变得越来越冷和僵。

母亲的离去似乎抽去了我的生命力,今年我大概是二十来岁。回想起过往的日子中,宏大的目标早早的就实现了,后来母亲年老和患病,我的日子便用于照料,今日母亲死了,我的日子突然变成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池塘。

今天是我母亲埋葬的日子。按村规,村里每一位人死后都埋在后山上,村民帮我抬着遗体,选了一块风景秀丽的山坡,开始挖坑。

“噌,噌,噌。”

我用力将铁铲插入地里,再往外刨,铁铲却死死的不动。我对他们着急的说:

“拔不出来了。”

他们走了过来,合力握着铁杆,用力往外拔。突然哗啦啦一声,山坡崩裂了,泥土爆射出来,他们滚了下去,我惊慌的想要去扶他们,却自己也打了个滚,试图抓着地上的泥土,在地上狼狈爬行。

我的手掌的皮蹭破了,在我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手里拿着一张纸。我抹去纸上的泥土,发现仍有清晰的字迹,我阅读着纸上的字迹,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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