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老太太自己似乎毫无察觉，还举着灯凑到自己面前，“小翠？哪个小翠？”
“哎哟喂，老太婆，还哪个小翠，哪个小翠半夜起来往你屋头钻嘛，你又不是啥青壮年的俊汉子，又不是家财万贯的富老娘。就你儿媳妇刘翠萍哇，人家别个说眼睛看不见的人那个耳朵就灵，我看你哦，啥子都不得行。”吴老二把东西帮着搬到屋檐下放着，叉着腰喘口气。
“吴老二？”老太太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镰刀割老树皮的声音，带着些刺耳和冷硬。
“哟呵，儿媳妇认不出来认我还得行哦，算了算了。”吴老二开着玩笑，然后对刘翠萍道:“要我帮忙拿进去不，不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吴老二其实也不算打趣，毕竟刘老太很少出门，屋前屋后有两块菜地，她晚上看不见，但白天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自己吃喝是不用愁的，吴老二常年在村外瓷砖厂上班，自己家又在村口不远，进进出出，一年也难得遇到几次。
“娘，我回来路上差点滚到山底，是吴二哥路过拉了一把还专门把我送回来的。”
“哦哦，这样啊。老二进来坐哈？”刘老太让开身子，露出黑漆漆的堂屋，里面放着几个桶，滴答滴答的水声不时响起。
看来是漏雨了，吴老二看了眼年轻的刘翠萍，没多话。
乡下的闲话家常有时候就是热心肠惹出来的。
“不了不了，这么大的雨，我婆娘哈怕（应该）还在屋头等我，我先回去看哈。”
“那行吧，晚上我们俩婆子也不好留你，谢了哈老二。”刘老太也不好意思强留人，天气不好，早点回家确实才最安全，顺嘴又倒了谢。
“今天多谢吴二哥了，改天请你和嫂子吃饭。”刘翠萍也连忙摆手，客气道。
“这大半夜家里估计也没开水，都没法请你喝口水。”
“莫得事，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帮我我帮你应该的，不说那些客气话，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两婆子慢到点哈。”
吴老二转身骑车要走，刘老太在他身后没头没脑的开口说，“老二啊，回去洗个澡早点睡，别磨蹭哈。”
“安？哦哦……”吴老二一脸不明所以，转头看着刘老太，结果刘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煤油灯点燃了，一双泛白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他，吓得他浑身一激灵，顿时真觉得冷的不行。
吴老二见两人没在说什么，点头应了声，慌忙擦擦脸上的雨水，骑上还没熄火的摩托车渐渐远去。一个人骑着车回家，路也不远，但这一路上吴老二莫名觉得有些安静的过分。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让吴老二背后发凉。
好不容易到家，家里也是黑灯熄火的，想来是老婆孩子已经睡了。
“啪”
吴老二拉了下灯绳，灯没亮。
“看来是停电了，我就说怎么这么安静。”吴老二放低声音自言自语。
给安静的夜晚安了个正常的理由。
山里线路不稳定，风大雨大都容易停电，就连平时也会因为电压不稳而断电，大家早就习惯了。
没电又下大雨，家家户户隔的不远，但也没有隔山喊的习惯，大伙睡得早很正常，吴老二想着自己一身湿透了，就没去里屋打扰她们娘俩，先摸索着到厨房点煤油灯。
有了点亮光，吴老二才脱下雨衣挂在门口，又轻手轻脚的往锅里加几瓢水，打算烧点热水冲一下再进去。
大半夜累的慌，饭就不打算吃了。
说白了，其实就是懒得弄。
“娘子~啊哈~你啦啦啦啦啦啦~”
吴老二小声哼着歌给自己壮胆，跑调都跑到喜马拉雅山了。
但凡搁平日里，别说停电，就是地震他都能雷打不动的摸黑瞎干，不说他胆子有多大，但也不至于停个电还给自己壮胆。
主要是今晚真的让刘翠萍给吓到了。
任谁走着走着“啪”一双冰凉的手就抓在脚上，谁不打个激灵。
要不是他一大男人定力大，肯定当场就给尿出来了。
吴老二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往灶里塞柴火，灶炉里“噼里啪啦”响着，想着回来的场景吓得身上又冒出一阵冷汗。
“这大夏天的，硬是给老子吓出一身毛毛汗，个背死的山咔咔，龟儿子些不来修路，电还不稳。”
骂骂咧咧的念叨着，吴老二也不知道该怪谁。
当初村里穷，大家怪山路不宽，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没有经济带动，后来路倒是拓宽了，然而走过柏油路后，大家又怪这山路不平稳，不如柏油路舒服。
唉，难搞哦，这世道哪有什么绝对的满意，只有贪婪的人心。
“不过，刘翠萍掉下去那个地方有二道坎么？平时我还没注意过嘞？要说啊，还是老刘家的那个妹子命大……这要是滚下切哦，啧啧啧……”
吴老二摸着下巴想，人啊，平日里真不能做坏事，老刘家那个儿媳妇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人是真不错，只要在家里，谁家有个事，帮忙那是跑的飞快，在村子里风评可好着呢。
今天估计就是那丫头修的福报。
“什么命大？”一道声音出现在门口，正巧一道雷电闪了一下，把人照的通明。
“嚯！”吴老二侧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穿着白裙子站在门口，顿时吓了跳，一屁股坐到地上。等缓过神来定眼一看，是自己媳妇王桂，又赶忙爬起来，一晚上被吓两次，吴老二平日里脾气再好也不由得带着些许怒气的埋怨道，“你搞啥子鬼哦！大半夜不睡瞌睡，爬起来吓老子嗦！有病的很！”
“你才有病嘞！吼啥子嘛吼，老娘听到声音还以为屋头遭罪娃子了（小偷），过来看哈，那晓得是你这个背死（该死）的老头在这整的响嘛。”
王桂莫名其妙被吼，农村妇人哪儿有几个忍气吞声的，上前就是一拳锤在他胸口上，然后不甘示弱得吼回去，但很明显音量是放低的。
“你个背死的，给老娘小声点，娃儿才睡着。”
吴老二听到孩子刚睡，顿时气焰小了下来，但还是有些愤愤不平，“那你也出个声哇，跟个哑毛神（哑巴）一样稳起，魂都遭你吓飞了。”
“你做啥子亏心事了？吓成这个鬼样子。”
王桂白他一眼，懒得和他纠结到底是谁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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