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兰特罗注视着克丽安德愤怒的脸，轻叹。
“你不是很想知道，母亲的死因吗？”
闻言，克丽安德的表情停滞了一瞬。
希兰特罗低下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沉重：“是…被公开处刑的。”
“在人头攒动的花园广场，被脱光了衣服，捆绑在十字架上，由处刑人一刀，一刀…削掉皮肤，最后火焚。”
克丽安德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惊讶变成了绝望。她想说点什么，唇瓣一张一合。可她的喉咙像哽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不对，为什么是这样……”
比起失神的克丽安德，希兰特罗表现得平静很多，或许是因为他更成熟，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接受了这残酷的真相。
“你一离开家，茜拉就带走了你，对吧？”他接着说，“所以，你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当时我们所处的地区，是一个怎样腐烂的环境。”
“…什……么？”克丽安德问。她表情僵硬，说话也似呓语。
“女性是没有人权，身份低微的。她们被看作是生育的机器，男人的玩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说到底，和奴隶没有什么区别。”
“但母亲她，是一名女权主义者。她一直在奔走呼号，也用自己强大的能力告诉众人：女性不是人下人，她们也有能力，也可以做到男性做到的事，甚至能做得更好。”
“当地法律禁止女性露出面部以外的肌肤，无论正确与否都禁止女性顶撞男性，禁止女性在非要事的情况下出门游荡。但她鼓励全体女性追求自我，冲破约束，活得和男性一样自由平等。”
“但她…最后成为了被枪击落的出头之鸟。”
“她被抓捕，判罪。支持她的女性全部被击毙，当权的男性全部统一处以她极刑——极其痛苦，也极其羞辱。”
克丽安德眼眶中含满了泪水，她喃喃道：“妈妈……”
“父亲他收的打击很大。他害怕你会成为这些恶魔的下一个目标，于是带着我们逃到了乡下，并且为了保护好你，将你关在房间里。”
“但是你……”克丽安德终于看了一眼希兰特罗，“你放我走了…你明明是和父亲一样的……”
“原因很简单啊…”希兰特罗温柔地对她笑，“因为我并不认同父亲的做法，我不想你一直被关在那里，你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不过我没有把握保护好你，所以我不敢带你走…”
克丽安德动摇了，她对希兰特罗的态度稍微缓和，但并不代表她对于希兰特罗完全原谅。
“你…但你利用我……”
希兰特罗吃了一惊：“你是说…我在商战上，对密斯特利反将一军的事吗？”
克丽安德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我不否认…我确实利用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希兰特罗仍然注视着双眼发红的克丽安德，“但我必须赢下那场谈判。因为那关系到我们家乡地区的男女平等权，我绝对不能让母亲的生命付之一炬却没有任何回报。”
克丽安德双眼微微睁大。
“本来我想，让你痛苦了那么久，我也有错。让我之后在狱中度过，我也接受，毕竟你之前也是过的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但……”希兰特罗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温柔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任何人都好，唯独她，我不能替她背负这个罪名。”
克丽安德恍惚：“你…你是说谁？”
希兰特罗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
“你会知道的，在三天后。”
“我…不想干涉你的决定，但有的事情，你必须知道，不要一直被蒙在鼓里。”
说完，他低下头，再也没有看克丽安德一眼。
克丽安德心情复杂。她依旧在这里坐了很久，尽管没有再和希兰特罗说一句话。
良久，她才起身。
“…谢谢。”
“哥哥。”
——
“希兰特罗曾多次在各种交易谈判场合针对密斯特利，并且明显有消减密斯特利资源的意图。而维尔杜医药长期坚持中立，同时为普罗忒克什和密斯特利提供等量药品。希兰特罗想杀掉安比谢斯，并且由作为儿子的他继承管理权，以此让普罗忒克什独占所有的医疗资源，他的杀人动机很明确。”克丽安德站在正方的台上，有条不紊地说道。
“反对。你所说的不过是主观臆断，希兰特罗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夺得医疗资源，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背上个弑父的罪名？”作为反方的普莱姆露瑟答道。
“我这里有维尔杜医药员工的口供。上面清楚地写着希兰特罗在当天下午2：15进入了房间，而3：00安比谢斯被发现遇害，而且当时希兰特罗就在房间里。”
“这倒是事实。但你忽略了一件事，2：15之前，已经有人跟着安比谢斯进房间了。”
“你空口无凭！”克丽安德反驳。
普莱姆露瑟只是平静地站着，似乎胜券在握：“那就请各位看看接下来这段录像吧。”
随着画面的切换，克丽安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似乎在看到玻匹的一刹那隐约咬了咬嘴唇。
播放完毕。法官缓缓开口：“这确实是维尔杜大楼内景，正方，可有异议？”
“……”深蓝色短发的少女低下头，没有回答。被告席上的希兰特罗则望向她，无奈地叹气。
“那么，我宣布——”
“现在下定论有些为时过早了吧？”
突然，如莺歌般悦耳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人们的目光齐齐汇去。金发灿烂如朝日，夺目且神圣，轻纱披于身上，身体的曲线若隐若现；鎏金镶边的长裙高高开叉，露出白如凝脂的修长腿部；珍珠白的尖头细高跟平稳地踏在白瓷砖上，竟使得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那不是别人，正是茜拉。
“茜拉殿下…！”克丽安德惊慌失措，她惶恐地在席上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说道，“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茜拉双手放与身前，抬眼望向面色不善的普莱姆露瑟，平和地说道，“看起来，得由我拿出一点更具说服力的证据才行呢。”
普莱姆露瑟眯了眯眼：“请。”
“也许这不合规矩，但至少是我能想到最公正的方法了。”茜拉信步走上公证席，面相法官道，“法官大人，能否请你现在立刻调取密斯特利总部大楼周六当天的全部录像呢？”
这话使全场都吃了一惊。
“倒不是不可以……”法官面露难色，“但这其中也包括您的私人房间吧？这恐怕……”
“一并播放就好，我没什么好藏掖的。”茜拉微笑着答道。
法官点点头，借助茜拉给予的权限，他将当天的关键画面全部截了出来。其中，下午1：30到3：30，玻匹和茜拉一直在房内，吃甜点，聊天，玻匹从没离开过，更别说去什么维尔杜医药。
茜拉开口：“想必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玻匹这孩子在那天是没有作案机会的，他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不希望他平白被冤枉。”
场上的气氛一下子躁动了许多，不少见证人开始怀疑普莱姆露瑟所提供录像的真假。而此时的普莱姆露瑟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托着下巴，眉头紧皱。克丽安德重整姿态，高声道：“请各位安静！法官大人，我想这份由您来调取的录像更具有说服力。更何况，方才正方提供录像的摄像机早已被拆除，如何保证这份录像不是被做过手脚的呢？”
“对啊！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还能造价吗？”有人附和道。
“茜拉大人都为此给出全部录像了，普罗忒克什为什么不敢把原文件全部放出来？”
“茜拉大人就不可能说谎啊！”
……
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茜拉。克丽安德站在正方席上，本该对胜利志在必得的她此时脸上的喜悦却不甚浓重。她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希兰特罗，发现他对自己无奈又落寞地笑了一下。
克丽安德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沉默良久，普莱姆露瑟抬头望向法官：“抱歉，法官阁下，我没有更多的视频记录了。但我保证这份资料属实。”
“昧着良心说句保证的话就想蒙混过关？得了吧。”
“在公平公正面前打感情牌，可不可耻啊？”
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
普莱姆露瑟不甘示弱，大声回应道：“那么请问各位，茜拉的这个证据，能证明凶手是希兰特罗吗？”
这下，场上倒是安静了许多。
法官点点头，说道：“正方的记录只能证明玻匹无罪，并不足以证明凶手就是安森。因此，被告无罪。”
场内一片哗然，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我没有异议。”普莱姆露瑟即刻回答。她似乎无意再纠缠于此。
“我……”克丽安德一顿，“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被告即刻释放！但此案仍未水落石出，双方请继续收集相关线索。若长期无进展，本庭将请求警方援助。”
闻言，茜拉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意，但她很快便眯上眼，嘴角的笑容越深了一些：“辛苦法官，接下来我也会全力配合您的工作。”
说完她转过身，踏着端庄的步子离开了。而克丽安德则愣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慌张地跟了上去，好似落荒而逃的败犬。
——
“希兰特罗他没事就好。”布根威利亚说道。
他与普莱姆露瑟并肩行走在中城繁华的街道上。虽是晚秋，又受战争影响，但这里也丝毫不减往日的热闹喧哗。这倒也可以理解，中城毕竟是密斯特利总部的所在地，如果连这里都衰败了，茜拉估计也快完蛋了。
同样是战争原因，布根威利亚没能观看庭审的全过程，甚至还是结束了才勉强赶上。不过从普莱姆露瑟口中，他了解了大致经过。
“但，你那份录像是从哪里拿到的？”布根威利亚转过头去问她，刚好看见她沉思的双眸。
“贝丽芙给的，她那里有备份。”
“贝丽芙？她为什么会有备份，那不是维尔杜的监控吗？”
“是她拆的监控，她当然会有……”突然，一个想法击中了普莱姆露瑟，“你不知道？不是你说，你让他拆了监控吗？”
这个问题倒把布根威利亚问得一头雾水，他低了低眉头：“我是让他拆了监控，但是是普罗忒克什大门的两个监控，不是维尔杜的。”
听到这话普莱姆露瑟睁大了双眼，她短促地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在哪？”
“这个时间，按希兰特罗的排班表，应该在仓库——”
还没等到布根威利亚说完，普莱姆露瑟便转头向仓库的方向跑去。
——
“砰！”
大门被普莱姆露瑟一脚踹开，她大跨步地走进去。
然而，贝丽芙似乎已经恭候多时。她拿着工作单乖乖地站在普莱姆露瑟面前，笑盈盈。
“安比谢斯是你杀的？”
她冲上去，揪住贝丽芙的衣领，愤怒地质问道。
“你借口拆监控，将自己进入房间的行踪完全隐瞒，并且将这份信息抛砖引玉地提供给我，因为你很清楚我没法直接联系布根威利亚。你还借助警戒线处的密斯特利人来证明你的无辜，可你自己也是一个密斯特利人吧？”
贝丽芙没有反驳，也没有反抗，她始终是笑着看着普莱姆露瑟，脸上的愉悦和满足越发浓重。
“哇，厄路耳小姐，精彩完美的推断～可惜，没有证据呢。”
这话使普莱姆露瑟一时失语。她越是愤怒与不甘，对面的人便越是享受。
这感觉太糟糕了。
“哦对了，厄路耳小姐。”贝丽芙带着病态的笑容望向普莱姆露瑟，“您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职业呢？”
没等普莱姆露瑟做出回应，少女咧开嘴，一枚倒计时仅剩5s的微型炸弹正悠闲地躺在她的舌头上。
“是死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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