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迷离,轻风浮动,姜时宜躺在床上还是失眠了。想了半宿,她脑子忽然灵光乍现,起身点燃蜡烛,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读。
窗外,月光静谧。
宋先生似乎不喜欢笨蛋学生,
第一天入学,已经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往后,断不能再令他失望。
大越国学馆分发下来的这些书籍,一翻开,她每个字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她读不懂的天书,比数学方程式还令人头疼。
俗话说得好,笨鸟先飞早入林……
苦一苦自己,能让宋先生开心的话,一切都值得。
姜时宜越想越兴奋,抱起书本奋笔疾书,一夜飞快,待再睁眼,天已蒙蒙亮。
一连几夜,她皆熬夜抱着书本孜孜不倦,与书本中顽强难已攻克的知识点博弈奋战。
害得整个姜府的人看在眼里,惊在心底,瞎跟着一通忙活。
姜府主母王氏心疼自家女儿辛苦,半夜也不睡觉,亲自杀鸡煲汤给姜时宜喝。
姜无极虽不露面,却常在拐角处等王氏送鸡汤回来后,从王氏口中探寻是何情况。
就在这样日出苦读,日落挑灯夜战的循环日子中,时间匆匆,转眼入学已一月有余。
学馆每日授课所涉猎范围驳杂,特别是宋初空来讲学后,他授课方式开明,能将书本中沉闷繁杂的知识课题融汇惯通,再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讲授。
今天这课是所有学子最感兴趣的政论课,政论课在学馆里并不单独授课,而是将天地玄黄四个班所有学生集中在学馆大院内一起上,授课先生有时是朝廷清贵文臣,有时是名声在外却隐居避士的大儒,有时是学馆内博学多才的先生。
今日这一场政论课,便是由宋初空主讲,只见他坐在台上问道:
“自九王乱世以来,兵连祸结,百姓食不果腹。大越正德二十年,灵帝初登帝位,灵帝怜爱百姓之苦,为改变境况,欲效仿周天子推行井田制;然,这一政策不仅未改善民间疾苦,反倒招来哀鸿遍野的臭骂声,甚至险些丧国——请问诸位,若此时你为灵帝大臣,应当如何建议灵帝,应对此事?”
此题一出,在场学子安静无声,学馆院内的树叶沙沙作响,连带着众人紧张而急促地呼吸声。
很多人都知道,灵帝刚牙牙学语时,就被宫女推下水淹死了。他从登基到被推下水,在位时长不过两个月……这说的到底是哪一朝的皇帝?
况且今儿这问题,问的也太大胆了,别看金凌城繁华,但金凌城之外,吃不饱穿不暖的饥民多得是。
不说别的,就拿金凌城西市贫民窟来说,堂堂天子脚下,那里竟然还有衣不蔽体的老人,沿街乞讨的小儿,随处可见。
今日宋先生提的这问题,可不敢随便作答,一不小心哪儿说错话,轻则得罪人,重则脑袋
搬家……
“政策当然得继续推行下去,做事岂能半途而废!”王景拍案而起。
宋初空微微摇头。
“撤回政策,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凌晚澄抢答。
宋初空温柔一笑,对着嘉仪公主轻轻挥了挥手中的书本。
凌晚澄竖起眉毛,眉头紧蹙:“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当如何?”
“应当如何呢?”宋初空学着凌晚澄的模样,歪头看向姜时宜:“姜二姑娘,说说你的想法。”
满院子人目光齐刷刷朝姜时宜转过来——
有期待她如何作答的眼神,
有等着看她笑话的轻蔑目光,
还有想瞧她倒霉的鄙夷神情。
姜时宜坐直身子,斯斯文文站起身来,恭敬道:“学生乃小女子一个,不敢妄言此事。”
“宋少师既问你,你就说,今日大家尽管畅所欲言,朕涉尔等今日无罪。”凌清羽跨门而入。
众人慌张回头,“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凌清羽示意众人起身,安静的学馆院内,他双手负背于身后,独自寻了处坐椅坐下,对宋初空道:
“朕刚下早朝,就听人说今日学馆所授课程,还是宋少师主讲,朕颇有兴趣,便不请自来旁听,还望宋少师莫见怪。刚刚回答问题那位学生请继续,咱们大家都放轻松点,继续继续。”
虽然凌清羽笑嘻嘻那么客气一说,然帝王威严笼罩整个院子,在场所有学生个个紧张的闭紧嘴巴,不敢抬头看帝王。
姜时宜亦是如此,她心想,皇帝平白无故来学馆,怎么看都不像只是来旁听的,可他看宋先生的神情,似乎又是支持宋先生的。
帝王心,还真是深似海底针。
她被点名了,不回答就是不给皇帝面子。
皇帝下不来台,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姜时宜叹了口气,道:“是,学生认为,灵帝制定这个政策的初衷是好的,但问题在于制定政策时,考虑得不够周全,导致政策无法顺利推行下去。”
一言出众人哗然,王景很是不屑,满脸写着几个大字: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哦?”宋初空儒雅地点了点头,骄阳照耀下清透的皮肤微微泛着光亮,清风吹鼓他的衣袖,衣角的布料被吹得微微卷起,影影绰绰的又贴近他的身体。他眼神温和,眼中含笑,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若学生为灵帝大臣,当灵帝刚提出想要推行井田制时,就要问他三个问题:
一、百姓已食不果腹,可见他们抗压能力非常弱,若遇天灾,必须卖房卖地方可存活下去,此时灵帝推行井田制,万一真闹天灾,百姓的困境如何解决?
二、据大越《太甲》地权篇记载,土地为私有制,正德二十年,很多百姓因口粮不足,卖掉房子土地后,只能进入当地富户庄园做工混生计,随着越来越多没有土地的百姓挤入此路,导致人满为患,未被富户招工的百姓,只能食土啃树皮为生。灵帝是否探清了其背后根源,并解决问题?
三、若颁发的政策推行下去,未达到灵帝想要的结果,他是否考虑清楚即要面对的一切。”
“上述疑问,呃……灵帝都能条理清晰回答学生的话,学生认为或可一试;若避重就轻转移话题,学生就算是撞墙而死,也会力谏灵帝收回成命,否则一意孤行,美其名曰为民谋福,实则井底之蛙,身在福中不知民间百姓疾苦,这政策一旦推行,必定导致上奢下贪,耗尽民财,天下不治,民生困苦。”
姜时宜说完,静静一躬,坐下。
满堂人怔了片刻,王景嚷嚷道:“说了半天不还是一堆问题,听姜二姑娘一席话,如听一席话啊。”
姜时宜微眸垂敛——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从灵帝制定的这个政策来看,想将土地私有制收为国有,平均土地权,让每一位百姓皆有地可种。
但问题在于,他制定政策时,只是一腔热血,他所处的困境是九王之乱过后,百姓已经食不果腹,此时再推行井田制,相当于将百姓唯一能求生存的那条道路也给堵死了。
再然后,平均地权,势必会牵动许多豪强富户的利益,谁会乖乖交出土地,灵帝只制定了福利政策,政策是政策,执行是执行,该如何执行,怎顺利执行?
如果政策发布下去,却没有人执行,那么这个所谓的好政策,也不过就是一个理念而已。
没有一个周全的策略来应对可能会遇到的问题,那势必导致一些列问题,灵帝最终招来臭骂,定是执行这一环节,出现了问题。
凌清羽抬头看姜时宜,眼神审慎。
“那你觉得,灵帝应当如何破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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