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她就交给你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过了。”伪生牵着那人的手,将她交给那名老者。
“好,放心吧。”
七岁那年,她就被丢进了鸿鹄山一个默默无名的老先生管教,成了一个洒扫弟子。
由于天生没有灵力,月是年轻一辈中,最没用的那个,起码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鸿鹄山有一处景色很美,那条连接各个山峰的长阶,洁白无瑕,一眼望不到头。
每天除了打扫,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发呆了。
先生几乎不管她,任由她自生自灭,直到今日,月才反应过来,早在幼年时,父亲就不想让自己活下去。
身为皇族,却穿着有些贫瘠且小了一圈的粗布,若非那双金色的瞳孔,也与一个下人无异。
“唉,今年的晋升考核又没过,看来只能等仙霞大会再试试了。”两名普通的外门弟子从她身旁路过。
月下意识地低头,拿着笤帚为二人让路。
“仙霞大会?就五个名额,得了吧,几千个人抢呢,咱们就算了。”
说起来,月无法通过神力测试晋升,仙霞大会比得是擅长的才艺,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少见的机关术,都有报名途径。
或许那是她离开这的唯一机会了。
正好从前在月宫时,成希姐姐教过她一点,可以一试。
平常母族不会给她零用钱,为了能在那场比赛中体面一些,她决定去试试门派的小任务,或者去打工。
告示牌上贴着许多招人信息,大多是一些贵族身边缺个服侍的人,给的价钱也高,但她又怕父亲说自己丢人,还是没有去。
只得在浣衣院打打工,或者在饭堂。
可一点仙力都没有的她,在外人看来也笨手笨脚的,给的雇佣价都是最低,更何况她还是个孩子。
原本老板说管她的饭食就已经不错了,在月的再三恳求下才答应每月给三百金币。
浣衣局的工作很安静,几乎没有人打扰她,也不需要与人交流,虽然累了点,也没什么面子,但她最怕的,就是和人说话了,所以,她还挺喜欢待在那。
而饭堂,平时都是些外门弟子,最多议论几句她的不堪,笑话几句月族无能,也不会做什么。
“有没有缠花糕啊,或者珍珠翡翠汤圆也行,”那日却来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月有些脸盲,唯一有点印象的是,那人却违反规矩穿了一身红,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弟。
月摇摇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一旁的同事似乎认识那个红衣小子,急忙把她拉到一旁亲自迎接。
“这不是夜小少主嘛,想来点什么。”
“算了算了,随便来点就行,”说罢他从腰间掏出一把银票,“不用找了。”
“谢谢小少主,”那人说着感谢的话,却将银票全收入自己囊中,接着又回头看向月。
那人的指尖很冷,连戳了几下她的额头。
“以后看见那种穿的很贵的,喊我就行了,知道吗。”
她点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好羡慕那人,有自己的朋友,有父亲的疼爱,在门派中一直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而她呢,只能每日多打一点工,多接几份任务,但愿能攒够买一件古香缎,那是她在霓裳阁看了许久的衣裳。
“这里,正好三千金币。”月将荷包丢在柜台上,说话磕磕绊绊的,“要那个……那个。”
“这最后一件了,已经涨价了,现在要四千五,小朋友,这些钱买一件夏布裳也可以。”
周围人传来刺耳的笑,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月收好金币,双手不停拧巴着,看了看那件衣裳。
“那你再等等我。”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没有人听见。
“唉,小白毛,说句好听的,师兄给你买啊。”
又是一阵嗤笑。
“不……不用了,谢谢师兄。”幼年时的她,看人的眼神永远是躲闪的。
“这衣裳很流行的,再不买我可留不到下月啊。”就连那个掌柜,也在一旁起哄。
月刚踏出门槛,与她擦肩而过一个同龄女子,她身上好香,是香料的味道,平时穿的常服,都是织锦,好美,所到之处令旁人羡慕。
“老板,这几件都给我包起来吧。”那人一进门,就买下了月一直想要的东西。
“唉唉,好嘞,巧姑娘,这边请。”
……
最后,她买了一件更普通的衣裳,还拿了一千金币作为抵押,借了一支上好的琵琶琴。
然而到了参赛那天,琴弦不知何时被人动了手脚,换成了暗器才会的硬丝,每每拨动,都犹如刀割。
或许她是不在意的,因为以前在月宫的时候,大家也会这样。
更何况她的神体恢复速度极快,无人发现异常。
那日下了大雨,但按照约定,今夜要去还琴。
出发前,同住一处的奴籍人青柠还出言关心过她,或许那时候,只有青柠是她唯一的朋友。
“下这么大雨还去啊,要不要传送符啊。”青柠知晓她没有神力,那位师姐的住处又离这里很远。
“不用了,那个符,我没有钱,还你,路我熟,我自己去,谢谢。”她撑着伞,独自离开院落。
那位师姐的弟子居中,数十名侍从环绕,月来时,她们正欢快地聊着天。
“这个,还给你,”她递过琵琶,在空中举了半天也没有人接下。
“弦都染红了,这么好的琵琶给我弄的这么脏,不要了。”那人顿时扫了兴致,挥挥手,“你走吧。”
“可以换……”她刚想开口说可以帮她们换弦,却再次被打断。
“下人抱过的东西我不要了。”
“可是,可是,那个一千金币……”她的声音很小,在大雨中几乎听不见。
“那这样,你给我弹首曲,我还你就是了。”那个师姐反而摆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琴也白送你了,怎么样,皇族三小姐。”
仿佛是故意用力说着后面五个字一样。
“好。”
月刚想坐下,却被一旁的侍女拉了一把。
“下去。”她轻轻推了推月。
她自己也没有反抗,走出屋檐,跪坐在雨中,明明神体已经足够强大了,可为什么还会觉得那日的雨滴如同刀割一样,冷冰冰的。
“弹到弦断为止,不许起来,我再给你一千,”那人冷哼一声,“你在这看好她。”
“凭什么,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月很少反抗,但也不是完全不做声。
“你弄脏了我的东西你问我凭什么?”那人反倒理直气壮起来,“你知道这琵琶多贵吗,你赔的起吗。”
月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那人说的理直气壮,好像是她错了一样。
“对,对不起,我本来就……”
……
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几乎整个弦都被染红,才终于断了一根。
“真难听,还去参加什么大会呢,我上都比她好。”那几名看着她的侍女也那样说。
他们用同一种眼神看她,像看到一出滑稽戏码一样,在台边拍手叫好。
其实他们也不管对错,他们只想起哄。
而且他们也没说错,那场大会,她也确实没入选。
后来的日子里,除了忍受凌辱,她依旧忙着打工,常常将刚采买来的礼品送给新认识的弟子。
与人交流时,但凡对方语气眼神不对,月都会不说话,思索着,如何让对方高兴些。
就那样,又长大了几年,她依旧穿着浅蓝色的粗布,在廊中洒扫,路过的弟子,即便知道她的身份,也毫不嘴下留情。
春日里,她曾经与青柠一起在院中种下几株灵花,不是什么珍惜品种,但想来应该要开了。
月一只手撑着伞,一手拿着笤帚走回院中,今日早忙完,回去照看一下花草。
谁料刚走到院中,就被一名侍女拦下。
“且慢,里边有贵人在,你等一会。”
她觉得奇怪,但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忽然里边传来一声惨叫,那个声音,似乎是青柠。月这才不顾身边人的阻拦,冲了进去。
“师兄,这人偷我的东西,一个下人而已,死不足惜。”
那个女子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先前借自己琵琶的那个师姐。
“既然如此,收尸抬走吧,以后这种人,别再招了。”那个看上去仙气飘飘的男子也点点头附和道。
只有月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晃了晃地上的青柠。
“这是谁,不知道景高大师兄在此吗。”
“小姐,这好像是皇族三小姐。”身旁的人提醒了一句。
那帮人倒是没有为难月,准备离开那。
“你怎么了。”她晃了晃地上的青柠,毫无反应,探探鼻息,那人已经死干净了。
以月对她的了解,青柠断断不会去偷东西的。或许是他们不想让自己好过,不想让自己有朋友,这才牵连到了青柠。
“对不起,”这是她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的这么惨,也是第一次体会到失去朋友的悲伤,“她不会偷东西的,肯定不会的,你们一定搞错了,为什么要这样……这样对她,难道她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一次,一个孩子的脸上露出些许杀意。
“奴籍之后,本就死不足惜。”那个男子背着手,淡淡道。
“她也是苍生中的一份子,你们所学之道,就是屠戮苍生吗,”说着,月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拔下头上别着的木簪。
但力量微薄,又挨了一巴掌。
最终以辱骂同门为由,也被罚了二十鞭,就在那种着花的院中,挨了足足二十鞭。
但这次伤口没有恢复,鲜血淌了满地,昏厥过去的最后片刻,听到的却是那些话。
“打死了也没事吧。”一个女子的声音。
“无事,这也是月神的意思。”另一人附和道。
后来呢,不记得了,但那天满身泥泞的味道,以及那股腥味真不好闻,她抱着青柠的尸体,拉着她的手颤抖着,颤抖着,二人挤在一起,真像乱葬岗中丢在一起的烂尸。
……
听说人在害怕的时候,才会想起这些,但她为什么,对那几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回忆像恶鬼一样永远缠着她,只缠着她,怎么甩都甩不掉。
“过琇。”她躺在床上,房间中弥漫着熏香的气息,浑身被汗水浸透,几乎颤抖着说那句话,“帮我查个人。”
才刚刚清晨,按理来说,她家大人不会这么早起的。
“何人。”
“鸿鹄山,远知长老座下的一名女弟子,应该五千岁的样子,脖颈处有一块花纹,不管她在哪,查清她的所有底细,带到我面前来。”
“是。”
无忧一只手遮挡着双眼,不想让人看出她的情绪。
为什么,这数十天里,总会想起这些。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
$(".noveContent").last().addClass("halfHidden");setTimeout(function(){$(".tips").last().before("点击继续阅读本小说更多精彩内容,接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