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上哪里都可以游荡，就是别到海上去。
-阿波斯托利乌斯
岸边的人们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海里的人垂死挣扎，撕心裂肺。月光穿过云，洒在海面上，给了她光明，但她闭上了眼，拒绝这上天的恩赐。明明向往地狱，却在鬼门关挣扎着，她明明讨厌窒息啊！双臂渐渐地停止颤抖，只剩下玉白的双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远方的灯火，那是梦的方向。
只见渔夫下了船，抱起了女尸，他用粗糙的手抚摸着那苍白的脸。他无助地摊坐在地上，那张沧桑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容。
村民渐渐包围了他，议论纷纷。刘哥则叼着烟吞云吐雾，时不时对着地上吐几口浓痰。“让开！让开！”那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他笑得合不拢嘴，“警官，有案子了吗？”刘哥点头应和着他。“我是侦探，李凯飞，这位是我的助手，他叫何云。”青年憨憨地笑着，跪在警官面前，“案子交给我们，求求你。”我不由发笑，扯了扯刘哥的衣角，“这人......”没等我说完，刘哥示意我闭嘴。
砰！刘哥一声枪响。四座寂静，人们纷纷后退。“都听好了，这案子交给李侦探和他的助手，你们都积极配合他。”
人群纷纷散去，而那风言风语却飘荡在耳畔。
“这侦探怕不会神经病吧。”
“我看那警官也不是好人。”
“管我们屁事啊。”
“这李老汉老年痴呆，自己孙女都不认得。”
“那个何云是不是早年让老虎叼走那个。”
“心事不少，这事少打听。”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刘哥，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嘘───”他接了个电话，笑容满面。
“姜羽啊，案子交给他就行了，你也该回去陪陪女朋友了。”
“我觉得他......”刘哥没有理我，转身离去。
李凯飞走了进来，死死地瞪着我，说道：“江哥，我查到了，死者李海凝，是本市青云大学医学院的学生。”“还有吗？”递给他一杯水。“何云已经去抓嫌疑人了。”“何云？”“他是我最好的哥们！”李凯飞将水一饮而尽。“市医院的王主任，王进德，没错，就是他。”李凯飞扶着眼镜，一抹微笑洋溢在嘴边。
与其跟这个傻子了解案情，我还是觉得自己来靠谱。我是警校毕业后，直接分配到这里的，五六年了，这里没出现过一起案子，刘哥房间里满满的都是奖赏他治理有方的荣誉证书。刘哥倒也大方，每个月都给我过万的工资。
死者如那李凯飞所说一致，李海凝是青云大学大四学生，现在青云市医院实习。他口中的王主任，我有所耳闻，据说他与刘哥私交甚好。我脑海里闪现出一些离奇的想法。于是我拨通了刘哥的电话。
“刘哥，案子的事，我这边......”又是没等我说完。“案子结了，一会给你结案报告，对了，你赶紧把那个李凯飞抓起来。”
“为什么？”
“命令，照做就好。”
我有些无奈，但还是照做了。
李凯飞被控制在病床上，他嘶吼道：“王进德，你不是人，你把雪凝还给我，你这个畜生。”
王进德招呼我进了办公室，刘哥也在那里。他递给我一份报告，说：“整理一下资料，把案子正式结了。”
“李凯飞到底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一个病人，轻度精神分裂和妄想症，其他病人隐私问题，你一个小警员就不必了解了。”
“下月给你涨工资。”刘哥递给我一支烟。
“我接过烟，离开了医院。”谁会跟钱过不去呢？而且我早就看这家伙精神有问题。
我站在路灯旁，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等着我的心爱之人，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蹦蹦跳跳地靠近我。
“你局里不是有案子吗？还和人家约会啊！”
“多陪陪你，不好吗？”我把玫瑰花送到她的怀里，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案子怎么破的呀？跟我说说咋破的呗。”
“刘哥破的，说是自杀。”
“你少来，你就不深究一下吗？”
“刘哥办事你还不放心？”
“撞死人后拿去喂老虎，你告诉我你对他放心？”
“结婚后车、房和孩子，都是要钱的。我不想你过苦日子。”
她愣了一会，我注意到她已经湿润的双眸。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拉住我的手。
古往今来，多少人向生活低下了头。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在一年后放弃了局里的工作，开始靠写作为生（我在市里已经有了三套房子）。还记得我去医院见过李凯飞一次，他病情更严重了，眼神扑朔迷离，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也许，只有我听懂了。毕竟我是活在海岸上的人。
“医生，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我也不会知道是不是我的。”
“你放了何云，他是无辜的。”
……
那是一个遥远的村庄，那是梦最纯洁的地方，那年他们10岁。
“飞哥，你听说过海吗？”
“城里电视上有。”
“长啥样？”
“比李叔抓鱼的河大了几万倍。”
“俺想离开这里，去临海的城市看海。”
“长大俺领你去。”
那年他们17岁，他们相约去靠海的那个城市。
“哥，听说那里遍地是黄金，咱们买栋房子。”
“中，再给云子选块好地方，给他葬海边。”
“你还想他吗？”
“想。”
“为什么？”
“他死的不明不白。”男孩哭了
“别哭啊，以后俺跟你过。”女孩轻抚他的头。
后来，他们去了同一片海洋。两人读了医科大学，之后去了共同的实习岗位。生活在海边的人都知道，海上的风浪从未停过。
女孩躺在宾馆的床上，她哭哭啼啼，脸上写着绝望。
“我会让你男人一定前途无量。”
“那你不要告诉他。”
“主任我是不明事理的人吗？”
一天，女孩告诉男孩，她怀孕了。
“亲爱的，我们有宝宝了。”女孩一脸欢欣的面孔。
“嗯。”他面色煞白，倒在了地上。
之后，男孩疯掉了。从医生变为病人；从海面沉入海底。
又一天，女孩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闺女，那边过的好吗？”
“爹，俺可能活不了了，俺想回家。”
“没事，多远爹都用船接你回来。”
“海里啥都没有，还不如老家的河。”
在不久后，一个老人翻山越岭，踏遍五湖四海。老人忘记了好多事，但却从未忘记爱子女。他的生命即将沉入海底，可他竭力要将女儿带回岸边。
天堂倒映在海面上，而地狱在海底的下面。地狱里藏着罪人，海底里则沉着尸体，他们眼睛没有闭上，他们也不会进入地狱，因为他们无罪。
长大以后，我们都去了海底，一切都令人窒息。岸上的人们不会有同情，因为没有人愿意再沉下去。还是看看一旁与和我们一起挣扎的人吧，他就在你身后，当你看向他，他会用微笑掩饰悲伤。他也会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浮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