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湮宫 中章 第九十四节

作者:洪流小兽 分类:女生 更新时间:2024-04-07 21:3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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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躺了两日,”钱蓉手持银月珊瑚梳,立侍青玉榻旁,轻拢掌中密密银灰发丝,柔目微垂,颇为伤感地叹惋,“人都瘦了……”

易宏若有若无地淡淡一笑,如今的她,难道还在乎自己是胖或瘦吗?

“我病的这段时间,你将一切处理得很好。”易宏半坐榻边,由阿狸服侍穿鞋,“蓉儿,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今的你,既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便没有理由,再让你做一届区区仆婢。”

钱蓉将银梳放在青月手托的瓷盘中,拿过一枚青玉瓶,为易宏抹上她最喜欢的葡萄精油,以指化梳,将易宏灰发辫成略粗的柳叶小辫儿。

“奴在六年前就死过一次了,是您救的我。我虽在名分上是奴,但您一直视我为姐妹,处处照顾,悉心教导。”钱蓉暖笑回答,“读书、经商、武功……没有您,何来如今钱蓉?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无有所谓委屈与不应的。”

易宏浅浅一笑,拉过钱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畔,语如春风和煦:“你误会我的话了。我信你重你,所以……我想把易宅与宁儿,都托付给你。这是个千钧重担,你若不愿,可以拒绝我。”

易宏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正在佯装潇洒饮茶的凌霄,直接呛咳得濡湿了衣袖。

易宏能成为撼动王朝的商贾巨富,个人能力毋庸置疑,但一切开端都离不开凌霄倾力的扶持安排。现而凌霄手中的唐门与漕帮在易宅的带动下如日中天,凌霄自然不愿失去易宏这左膀右臂。

“公子……”钱蓉怔愕一时,她猜想易宏此语应是受潦靃所累的绝望厌世才心伤寄托罢了。

“易宅不是我一个人的,”易宏一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由衷叹道,“且易宅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易宏’或‘易寯羽’。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易宏明白,既然潦靃之事被“共知”,自己的体力精神都已不足以应对易宅琐事决策,倒不如趁自己还在世,把它交托给可信的能力者。

“可是奴仅是在您病中代管几日,许多府务以我的能力不……”钱蓉虽未明言拒绝,但她始终不自信。她不仅是担心自己花魁的出身将来被人戳破要挟,还忧心一向听命做事的奴性会影响她日后对易宅重要决策的决断。更何况主人尚在,她本一届仆婢,怎能越俎代庖?

“没有人生来就万事皆能。就比如……”易宏在阿狸的搀扶下,扶青玉榻柱缓缓起身,为鼓励钱蓉再问道,“你昨日告诉我赵棣来信,信中讲明他以圣上赐婚为名邀你前往燕城。你是如何思量的?”

“嗯……”钱蓉凝眉沉思片刻,答曰,“奴想,赵棣表面上对东宫过河拆桥之事义愤填膺,说是要我前往燕城完婚,并承诺维护易宅一世,但实际上是在江南局势被东宫把控之时,借易宅之力坐稳江北,以求与东宫达到划江分庭而立之效。燕王自是不可靠。但是……东宫在燕王离京不久,就与易宅翻了脸,也绝口不提应灾款何时归还之事,甚至煽动灾民向鹤、沈、易三府勒索!其恶劣恶心程度,比燕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易宏静听钱蓉分析局势,知她对世事已有澄明通透之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知你已有主意,只是不知是否妥帖。无妨,你先说,我听听。”

“嗯……”钱蓉抿唇思索,起身继续为易宏挽发道,“奴认为,要解世间万难,还是自强最重。东宫与燕王府要争至尊之位,任他们争去,易府为平灾下了这么大的气力,是该积蓄力量以备厚积薄发。眼下,应梳理各地各州库存,积极鼓励生产,促进贸易往来才是要紧事。只有易宅强盛不衰,才能震慑各方诸侯,无惧风云变幻。”

阿狸为易宏系上风袍,抬首既见易宏颇为满意的点头微笑。易宏没有说一句话,只在钱蓉为她簪稳额顶水晶冠后回首眼神一定,便扶着阿狸慢慢出屋下楼,坐上钱蓉备好的肩舆,朝瀚海轩的方向,快速离去。

钱蓉一直送易宏到百花苑中,她忐忑地等待易宏出一言以复,可易宏却始终沉默浅笑。直到凌霄也出楼,来到钱蓉身侧,将她拦下,与其一起目送易宏离开。

“凌公子……”钱蓉欠身恭敬请教,“奴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公子怎么都不理我?”

“她什么都不说,就是对你最大的肯定。”凌霄扶起她,粲然一笑,背手道,“去吧,做你想做的,尽力尽心就好。”

凌霄此言对钱蓉无异于最强鼓舞,在多日的愁闷后她终于轻松嫣笑。钱蓉福了福身,拜别凌霄,召唤青月快步离去。

易宏与凌霄如此信任她,将易宅所有双手交托!眼下易宅内忧外患,她如何能懈怠放松!钱蓉面上笑容快速消融,而眸中坚毅却愈加坚实。她昂首健步如飞,如同往日的易寯羽。

易宏在阿狸的陪伴下缓步走入再熟悉不过的瀚海轩。

还未进院,一阵低迷的琴声便悠悠从花窗中传出。

易宏闻声扶坐,直立侧听,口中喃念:“叶新阴影细,露重枝条弱。夜久春恨多,风清暗香薄。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

“主,您说什么?”还以为自己听错的阿狸抬首问双眸忽然失神的易宏。

“一曲相思肝肠断……”易宏扶额瘫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是元稹的《夜对桐花寄乐天》。我不在,他难过。”

阿狸跟在易宏轿畔,听此一叹,仿若自身也陷相同悲感,声虽戚戚,但仍娓娓相劝:“师父说,肖公子已能模糊看到人影、辨出物事。待会若见了主,肖公子还不知要怎样的高兴呢!解了心结,公子定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

“恢复……”易宏硬声冷笑,带着强烈的自嘲气息。恢复?自从她认识肖劭朗,他们之间最常出现的词就是——“恢复”!

二人正说着,轿子便已近寝屋,重明听到动静最先出门相迎,随后重瞳也跟着出迎。

易宏下轿看了看重瞳,重瞳微微点了点头,易宏便知他保密严持,颔首示意,错身步入。

入屋方走三步,易宏就如被定身一般倏地止住。她怔怔望着窗廊下那个抚琴的少年郎,热泪一瞬便奔涌而出。

浩鹄只说肖劭朗重悲致盲,易宏也猜到肖劭朗定因情重而消瘦。来此之前她已做多次心里建设,好让自己在爱人面前从容如旧……

遍布乌云的阴沉天色,让那个斜倚琴桌面白无华、愁目萧索的俊郎更显沉暮。可是当初容姿琳琅的仙神郎君——怎么竟生了满头白发!

算上自己晕厥的时间,她离开夫君不过匆匆五日!

五日不够幼兽长大,不够疫民康复,不够大周风云变幻……竟足以让青葱华韶的夫君变成形容枯槁的白发之人?

易宏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如身陷泥淖的她僵直的动弹不得,唯与阿狸相握之手不住颤握发紧,绞得阿狸箍痛不已。

小小素手被攥得紫白发乌,可阿狸始终一声不吭。她明白,如此痛楚比不上主人心中万一。

消寂沉默的肖劭朗仿佛被摄去魂魄,行将就木地迟迟挑动琴弦。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弹什么,满脑满心都是:卿卿在哪……卿卿可好……

忽然,肖劭朗像是不经意间察觉到来自正面炽热的目光。他顺着光亮看去,只隐隐约约看到一赤红小个儿与水天蓝的纤瘦身影。

肖劭朗缓缓抬起头,张大眼睛频频交睫,努力在一片虚无中捕捉易宏身形的样子,让一向坚强的她心痛不已泣不成声。

“卿卿?”

尽管易宏只是低声呜咽,肖劭朗仍一瞬便听出那楚温情。他慌忙站起身,大步向光影追去。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

可肖劭朗刚跨出一步,瞬间就被琴桌旁的蒲垫绊倒,重重扑摔在冰冷的地面。

“劭朗——”易宏冲上前,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扶起仍在颤抖的肖劭朗。

“卿卿?卿卿!卿卿!”肖劭朗眯着眼睛,努力在空中扑抓着易宏,拉住她的衣袖便一把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拥抱。

肖劭朗颤着手,将易宏从头到脚匆匆抚了个遍,确认她身上没有伤患,才长抒一口气,久别重逢般紧拥不放。

“你去哪了?”本该是焦急的质问却被颤音泣诉的肖劭朗说得格外委屈,“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就是!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下我!九岁时,你一走就是一年,之后每年也是聚少离多。十六岁,咱们成亲仅七日,你再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至今六年方见。这才几日,你又走!你当我是什么?是什么!”

易宏被肖劭朗抱得筋骨生疼,她缓缓拥住他又瘦了些的细腰,抬首看着眼眶凹陷的肖劭朗,努力蠕动双唇想道一句“对不起”,却发现眼泪早已淹没她的声线,呜喑半晌,唯闻气声戚戚。

尽管易宏说得几乎无声可闻,肖劭朗却听得真切,他泪若泉涌地侧吻着易宏的鬓边,摸握易宏削弱肩头,他音如若断弦之曲:“怎么又瘦了……五岁的时候,明明是嘟嘟脸的娃娃。怎么嫁了我……却越长越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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