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懿卿等人快马一天,终在子时于丹阳驿短休。
阿狸陪肖懿卿先入客房。她微微开窗,观察四周情状时,晃眼却见青月未掌灯火、形色匆匆独自前往一旁的竹林。
不多一会儿,竹林高处便飞出一信鸽。在明朗月色下,阿狸眯着眼,恍惚看到那信鸽翅尖有几缕赤色羽毛。
按易府影卫曾经的规矩,赤羽信鸽乃是急报。
阿狸轻轻合上窗户,柳眉一蹙,心底隐约觉出几分不妥:青月夜中独身苟苟祟祟也就罢了,还用战时才需的红羽信鸽……
“阿狸,”肖懿卿手持一盘热饭菜,单脚将门踢阖,道,“他们将晚饭送来了。咱们用了便休息,明早出发,约午时……”
“主子,”阿狸快步上前,从肖懿卿手中接过饭菜,低声腹语道,“青月方才放了只红羽信鸽,奴瞧鸽子是往北去的。”
“呵,”肖懿卿轻笑一嗤,似带嘲讽,却又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由他们去。”
“主,”阿狸放下饭菜,附耳低语,“奴是觉得他们似乎根本不知肖公子行踪!以肖公子的心性,若是得知您的消息,怎会只是偏居一隅等候?只怕早就如您一般快马赶来了。”
“我知道。”肖懿卿坐下用餐,面色一片淡然,“你只做不知便好。”
“主,防心之心不可无!”阿狸按下他的筷子,双目紧盯着驿站按以往易寯羽喜好提前准备的餐食,蹙眉道,“早在当初,您去了,他便将摘星楼内外护卫奴仆一律屠尽!他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更何况如今成了君王!奴是担心,他以肖公子为借口引您入局……”
“我知道。”肖懿卿拉阿狸坐于身畔,面目表情地为她递上筷子,道,“吃好了便休息,明日你我需早起。”
“主!”阿狸夺过他手中筷,再也忍不住脾性,气囔道,“这世上多的是无色无味连银针也查不出的毒药!您明知是局,为何要以身试?”
“你可有劭朗消息?”肖懿卿凝眉长息,“若他放不下对我的防备,诚心掩盖劭朗踪迹,我该如何?”
“我……”阿狸一时语塞,亦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素手仍不肯放开肖懿卿掌中筷。
“我当初油尽灯枯,走的突然,伤了劭朗。如今……”肖懿卿漠然抽出筷子,满目无畏萧索,大口嚼咽着饭菜,“就当是承惩吧。”
“两世了,主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受尽苦楚。他除了一副皮囊,究竟有什么好?”阿狸自知劝不动肖懿卿,但抑不住满腔心疼,杏目含泪,哽咽追问,“究竟是爱不可舍,还只是您一腔执念孤怨?”
“阿狸,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上一个人,便知。”肖懿卿囫囵吞咽,平静的回答中听不出任何心绪波动。
“我爱过。”
此句,阿狸说的极轻,因犹豫而滞颤的素手最终还是拿起筷子,与肖懿卿同食盘中餐。
既然你不惧,我亦然。
阿狸粼粼双目在四周烛火的掩映下显出几许灼然华彩,她看向肖懿卿的目光一如九年前一般,笃定而清澈。
翌日,鸡鸣方过一回,天色还未亮,肖懿卿一行人便已牵马欲行。
倏地,肖懿卿停下手上动作,侧耳聆听片刻,一把将身畔的阿狸拉到身后,蹙眉紧盯驿站旁的密林深处。
阿狸怔了一瞬,目光也随肖懿卿望去。她猜,定是内力菁纯的他率先听见了异响。
不过片刻,密林上方一片寒鸦麻雀惊出,在还未西落的朦胧月色中仓皇飞散。
众人目光齐向密林望去,黑漆漆、阴森森的篁林中,忽现一抹诡异莹绿亮光。
“备箭!”青月豁然拔出腰间佩剑,上前率驿站众人拉弓警戒。
霎时,一道由驿员与护卫们组成的外持弓内持刀之半圆“盾墙”便筑起。
“主……”阿狸手持银针,正想劝肖懿卿躲远些,却被他抬手拦下。
“是浩鹄。”肖懿卿话音刚落,林中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昏暗幽暝的天色下,隐约能看出来者似二人。
“公子!公子——”骑马狂奔的浩鹄一把撸下系在马颈旁用来照明的夜明珠,冲着远处灯火映照下的肖懿卿摇臂高喊,也以此向剑拔弩张的护卫们表明身份,“我是浩鹄!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肖懿卿闻此瞳仁倏张,箭步点地,腾跃上前,一个鹞子翻身,轻松晃过持弓防备之众人,向林快奔几步,终于看清来人——重明?
“公子!”青月见肖懿卿不顾危险跃离众人忙唤他回来,刷白小脸满面惊色。
一惊肖懿卿武艺卓著,方才那招仿佛是少林绝学“登云梯”,乃天下轻功之首,她从前只见易寯羽使过。二惊……浩鹄怎么来了?他还带了谁?
肖懿卿左右逡巡,引颈凝望,却只看到重明与浩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如何只有重明?
“主,”阿狸快步追上肖懿卿,拉了拉他的衣袖,以手掩口,低声道,“别是有诈吧。”
“公子!”浩鹄扬鞭催马,摇臂朗笑道,“我们不眠不休三日,跑死了好几匹马才追你们!”
肖懿卿略回首瞥了一眼神色慌张的青月,淡淡一笑,高声回道:“不过是去应天。青月都到了许久,你竟今日才追上我们,委实该打!”
青月?浩鹄闻此,招呼的动作明显一顿,他放眼朝驿站口乌泱泱一众人扫视过去,果然在人群正中央找到女扮男装的青月。
自当今圣上登基,青月便在内宫伺候,听说她成了陛下身边的一等掌事姑姑,与他也已许久未见。可她如今为何会带着一群护卫来丹阳?还与肖懿卿在一处?
随着浩鹄越来越近,青月在逐渐明晰的光线中看清他的面容,但就在目光与其相接的刹那,她却慌忙避开,侧身让护卫们暂时放下兵器,低头思索着什么。
两方同时陷入沉默,恍惚间只闻二马急促蹄声。
阿狸见状,抢先拱手迎上重明。重明与她有半师之谊,若是由旁人假扮,她当一眼看穿。
“小师叔,阿狸有礼。”阿狸眉眼弯弯,巧笑嫣然。
“哟,”重明与浩鹄一同勒缰下马,重明故作老成的背上一只手笑回,“小狐狸这又是闯了什么祸要在下帮忙?‘小师叔’三个字,我可是难闻得很。”
嬉笑过后,重明的目光很快从阿狸身上转至肖懿卿。
只见灯火阑珊下,那兹翩翩少年郎,身纤高挑,乌发低髻,虽是一身布衣粗绸,却难掩眉眼贵气,偏薄的双唇似笑非笑,显几分鬼魅,让人难以捉摸。
传闻中的永安才子果然不凡!但与重明记忆中的那人样貌却相去甚远。
“这位便是江湖盛传的‘永安才子’——兴尚先生吧,久仰大名。”重明拱手笑道,面上虽笑,掌中却暗暗蓄力,“只是不知……你顶着我主之名招摇至此,可非礼!”
语音未尽,几道寒光即出,齐刷刷向肖懿卿飞驰而去,还不待众人看清,肖懿卿大掌一挥,一道无形气墙便将重明的暗器尽数打落在地。
“阿明,”肖懿卿面上本就不多的笑意现下尽数消失,他缓步走向重明,皂靴踩在暗器上便瞬间将其踏为齑粉,“我沿途为你留下的暗号便足矣证明我是谁,你为何还要试探?你这趁人不备发难的坏毛病,到了这般岁数,竟还是没改。”
重明瞠目而视,耳边只闻其少年声线下冰冷的告诫。肖懿卿眸中如君王俯视臣下的威慑,让他几乎不敢与其对视,只得恭敬行礼致歉。
“鹤府行事鲁莽,属下更是个眼浅之辈,冒犯公子。”重明半跪垂首,拱手恭请,“属下奉我主劭朗之托,前来接应公子,迟了这些日子,还望公子恕罪。”
“劭朗?”肖懿卿神色霎时变得柔和,语调也略显仓促,“他在哪?他怎么了,怎么不亲自来?”
“我主现居川蜀,一切安好,只是……还不知道奴已经找到您了。”重明据实以报,“自您去后,我主每日心伤不能自持,但三年前他曾接连数日只做一梦,梦到您前来寻他。故而从三年前起,鹤府每年都关注江湖事,只盼能寻到您的些许踪迹,聊为吾主心神。本来奴也觉得如此无稽之事过于荒诞,但自听永安才子之名,觉其扬名、资产营运方式与九年前的您十分相似,所以小心暗中调查,只是还未来得及请示我主,便闻您与阿离已经离开永安前往应天。奴派了三支队伍前去,直到遇见浩鹄才得知您的近状,快马奔袭,今日才追上您。”
“川蜀?”肖懿卿扶起重明,焦急问道,“他一人独居吗?身旁可有人伺候?怎么会去川蜀呢?他在那里无亲无靠。”
“重瞳陪着他呢,凌公子每半年也来看望。”重明微笑再道,“我主思您甚深,您且与奴前去最近的码头,我们坐船进川,我再与您详细说明。”
“好!”肖懿卿点头道,“阿狸,走。”
“走?”青月倏尔点燃一枚信号弹,望着被仿若流星一般划破天际的耀目,在众人惊讶中,她颔首蹙眉,深吸一口气,昂首大声道,“公子,你还是随青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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