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策马趋前,问:“方爷,您这是何故?”
方璧凛然道:“老爷此番煽动太子谋逆,罪责难逃,吾等身为侯府家将,深受侯家厚恩,自当与侯家共存亡。你们要入城抓老爷,除非踏过吾等的尸首!”
玉衡忙道:“方爷,侯兄之所以下令开城,便是不想多伤及无辜……”
他的话还未说完,听方璧又道:“老爷虽待末将有救命大恩,但末将还是要斗胆说一句,老爷为一己私欲,不顾侯家满门,不顾天下百姓,执意犯上作乱,他错了,大错特错!但不管老爷做了什么,他依然是末将的恩人,末将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被治罪。可末将亦知国法无情,回天无力,如今只能以死报答老爷的恩德!”语毕,却见方璧刀锋一转,横在颈前。
我已知他意欲何为,心下猛地一惊。
“方爷!”陡然听闻一声惊呼,玉衡飞身下马,急掠上前阻止,却为时已晚。方璧横刀一刎,身躯从马背坠下,跌进玉衡怀中,鲜血从他颈项的伤口汹涌地溢出,点点滴滴坠落在玉衡的白袍银甲上,似朵朵红莲怒放,灼痛人的眼目。
玉衡紧紧搂住方璧,眼中泫然有泪光闪烁,“方爷,您为何要这么做?”
方璧勉力微睁开眼睛,颤抖着道:“末将随老爷附逆,是……是为不忠;又协助少爷开城,陷老爷于万劫不复之地,是为不义。不忠不义至斯,还有……何颜面留存世上……”他的面色不断灰败,眼神渐渐涣散,直视着天空,“只可惜了少爷……少爷……”他的气息突然急促,似枝头的残叶被西风卷落,顿时没有了生机,一口气没喘上来,便阖然长逝在玉衡怀中,至死不能瞑目。
突听“呛啷”一阵冰冷刺耳的拔刀声,其余侯府家将皆仿效方璧,自刎而亡。
此情此景,见者无不唏嘘感慨,权欲,堕落了多少忠臣良将,连累了多少忠义之士!
东门守军在侯承远的示意下不战而降,不多久,李绩大军又兵不血刃地夺下了并州西门,随即分兵将并州都督府团团围困,太子李承乾等人自知无力回天,束手就擒。
至此,一场兵戈化为玉帛,但代价却沉重得令我难以接受。我泪眼婆娑遥望并州城头,风声猎猎,“唐”字旌旗迎风招展,此刻分明是晌午时分,天边的太阳却恍然如残阳夕照,血色的光芒照耀着城头一个苍凉的人影,身上的黑甲映出稀薄的红晕,悲怆的颜色深深刺痛我的双目。
他如一株傲骨峥嵘的松柏屹立在城头,面朝天空,轻轻阖上双目,玄色披风如蛱蝶错落翩飞。他的双臂迎风缓缓展开,纵身投向了他曾经为之抛洒热血的大地。
所有尘世浮华,所有恩怨情仇,所有荣耀梦想,都随着他急速下坠的身影,化作一抔尘土,扬散在风中。
“承远!……”我撕心裂肺地哭嚎,泪如雨下。
心伤恍惚间似有极低歌声随西风呜咽:“飞扬跋扈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短衣射虎,只手擒天狼。为报君王知遇恩,带吴钩,战黄沙。气冲凌云贯斗牛,血犹冷,又何妨!鲜衣怒马,踏平千仞岗。不惜身死以明志,以我血,荐轩辕……”
对他的记忆终生凝固在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