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辛苦了，请慢走，注意安全。”
孙辰泽和几位同事从青河市警察局鑫合区分局里走出来，一起向早他们一步出来的几个警察敬礼告别。对面的警察坐上了门口的警车，等车发动后降下车窗向他们点点头，抬了抬帽沿，开车离开了。
直到看不见那些警车的尾灯后，孙辰泽和几位同事才开始往回走，这时一位和他关系较好的同事偷偷用手肘捣了捣他的腰，用眼神示意他去路边。
“哎呀——”
同事站在刚被修建过、就像一块豆腐般规整的冬青绿化带后面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打了个哈欠。孙辰泽站在他旁边，眼光投向上方乌沉天空中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唉，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故啊，这是咱们市里的头一遭吧。”
“是啊。”孙辰泽点点头，他看着旁边揉完肩膀扭脖子，扭完脖子踢踢腿的同事，不禁疑惑道：“你今天干嘛去了？大半天没见到你。”
“害，还不是局里的安排，我和一些同事走访遇难者家属去了。”
“不是可以电话通知吗？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局里怎么还抽调人去走访？而且就算是走访，也应该安排临近的县警察局去做吧？”
“本来可以是电话联系的，但局里考虑到这次事故重大，况且还有些情况特殊的，于是决定电话联系与走访同时进行。至于派县警察局？为了节省时间，局里让我们直接联系遇害者家属。”
孙辰泽点头表示理解，与同事在外待不多时就开始往回走了，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机械表的指针显示的时间是“19：05”。
“对了，刚才那些人是哪里的，来咱们局干什么？”
“还能是哪来的？文宜区的呗，以前出个小事他们都要赶过来一趟，何况是今天发生的这种大事呢。”
“文宜区离咱们这虽说不远但也不算太近吧，他们还真是有闲工夫到处跑。”
“别说他们了，发生这种事故上面都会很快派调查组过来。”
“我看哪，他们怕不是旧病复发了。你说也真怪——咱们不是平级的吗，怎么他们的气焰那么高？而且总局的人还没过来，哪轮得到它一个分局的来？”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
眼见要进警察局大门了，同事还在说个没完，孙辰泽赶紧打断他的话，和他告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有些杂乱的桌面，将纸质的文件分类收纳，然后按亮电脑屏幕，打开了一个文档——里面记载着关于今天中午那场事故的一系列相关信息：
报警时间：2023年7月24日13时5分；
报警人姓名：王义龙；
单位：个体
联系电话：1999121xxxx
事故发生时间：2023年7月24日12时45分；
事故发生地点：青河市鑫合区北城何苏路和安环山路交叉口；
肇事车辆类型：液化石油气槽罐车；
肇事车辆牌号：xxxx251；
肇事车辆是否载有危险物品：槽罐车装载有约20吨液化石油气；
事件经过：2023年7月24日12时45分左右，在青河市鑫合区北城街道山前苏村附近、何苏路与安环山路交叉口上，一辆自西向东行驶的槽罐车在路口红灯期间冲过交叉路口，在过马路后发生侧翻，液化石油气泄露爆炸，导致涉事多辆汽车起火爆炸及周边部分民房和厂房倒塌。
事故伤亡：
截至2023年7月24日15时，该事故已有8人死亡，20余人受伤；
截至2023年7月24日15时38分，该事故已造成9人死亡，23人受伤；事故周边的溪枫居小区部分房屋倒塌，倒塌房屋内有人员被困失联；
截至2023年7月24日16时45分，该事故已造成20人死亡，40余人受伤；溪枫区小区损害面扩大到社区公园，仍有人员被困失联；
……
文档到这里就结束了，孙辰泽喝了一口水，翻找出最新的文件，他点了一下鼠标，光标重新开始闪烁：
截至2023年7月24日18时23分，该事故共收治伤员89人，其中13人经抢救无效死亡，3人情况较轻已出院，在医院救治73人；溪枫居倒塌房屋及社区公园中现场搜救发现2人，已无生命特征；事故已造成23人死亡。
“嘿，孙哥有没有空啊？”
孙辰泽刚把最新的消息输入进去，他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发现来人是负责整理监控资料的小李。
“怎么了？”
“孙哥啊，我知道您忙了一下午也累了，但你看咱局里的不是差不多都出去了嘛，我这才来麻烦您……”
“行了行了，你小子啊，少给我油嘴滑舌的！有什么事赶紧说。”
孙辰泽看不下去小李在他面前油腔滑调，耍宝卖乖的样子，他摇摇头笑骂了一句。小李嘿嘿一笑后正经起来，他正色道：“孙哥，你能过来看看那场事故的监控吗？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孙辰泽跟着他来到监控室中，小李调取了一段事故的监控录像，然后点击播放。
录像是从事故前一分钟开始播放的，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2023—07—2412：44：01”，画面的视角来自安环山路口东面的摄像头。
此时画面中南北走向的何苏路上仍有些许车辆在转弯；在摄像头对面等红灯的车不算多，左转车道上更是一辆车都没有。
在12时44分54秒时，何苏路上左转的车辆也没有了，而对面的红灯也快要接近尾声，但就在这时，一辆电动车突然冲了出来。
“停一下。”
孙辰泽拧起眉头，他指着那辆电动车问道：“这辆电动车是什么情况，查了吗？”
“孙哥，查了已经——就是一个着急赶绿灯的，她名叫何妟，也是这次事故的受害者……”小李犹豫了下继续开口道：“听搜救队的人说——挺惨的，她被槽罐车正面撞着带到了马路那边，然后还被爆炸直接波及，据说头和四肢都分离了……”
“……还是要强化人们的红绿灯安全意识啊，这次过不去就等下一次嘛。”
孙辰泽摇摇头，示意小李继续播放。画面上的时间逐渐接近12时45分，孙辰泽意识到那辆肇事的汽车应该快要出现了，于是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集中起精神来。
但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忽然开始在12时44分59秒和12时45分00秒之间来回跳动，画面中还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雪花，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白噪音，整个屏幕瞬间被白光盈满。
这种变化并没有持续很长，在短短一两秒间就全然消失了，视频画面恢复了正常，但却已经是事故后的样子了。
“这是什么情况？摄像头坏了吗？”
“有这个可能，但我们在上周才刚刚检查过这个区域路段的摄像头，按道理讲应该是坏不了的。”
“有没有可能是爆炸的冲击导致摄像头损坏了？”
“我也这么想过，但那一两秒的异常画面是出现在事故发生之前的……而且……”
小李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去，他转身回去移动鼠标又调出好几个或直接或间接拍到了事故的视频，然后一一点击了播放——这些视频也都在12时45分左右出现了类似的现象。
“怎么会这样？难道有黑客骇入了警察机关的监控网？”孙辰泽感觉到事情逐渐严重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看着电脑上所有被停在12时45分的视频——那一片片的白光就像是一颗颗硕大的水滴，在他们密不透风的监控网络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漏风透光的大洞。
“还有一件事孙哥……”小李打开一个文件夹，这次里面的都是那个路口抓拍的照片，然后点开几张示意他看。孙辰泽下意识瞄了眼照片的时间，接着心底一沉——没有12时45分的照片。
“怎么回事，那辆槽罐车不是闯了红灯吗，怎么会没拍到？电子眼也出问题了？还是……”
“我们上周一样检查过这处的电子眼和地下的感应线，并没有什么问题。”
小李紧接着又给孙辰泽看了好几个路段监控拍摄的视频：最近的距离事故路口只几百米，最远的能到安环山路的起点，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哪一个视频里都没有拍到那辆液化石油气槽罐车。
孙辰泽闭了闭眼，他仿佛看到了那一辆槽罐车化身为电子幽灵，正肆意游弋在他们监控网络的汪洋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