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城地处大梁西北，运输不便，南方产的新鲜柑橘要经过水路、陆路才能到达琉城，经过层层加价，到了琉城，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吃得上的水果了，听说一个一两银子。琉家小姐的每日饭后水果不过是西北随处可见的苹果。
兴许是琉二公子赏他的。不过，更有可能是偷的。不然，为何躲在假山的背面，偷偷摸摸地吃。
祁雪峰慢慢地从假山后面绕到前面，正对着十一。他的出现，唬了十一一跳。十一直了直身子，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很正派，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中另一半的柑橘：“这是从南方运来的柑橘，很甜的，夫子，你吃点。”
他在课程上，主要是教导琉家的十一小姐，至于其他的三四个丫鬟，不过是陪太子读书。这个小丫头，是其中的一个。
十一十四岁了，差一岁就笈荆了。自玉卿跟着万景侯去了京城，她整日无所事事，也不去课堂了，在琉城里晃荡，弄得整个琉城鸡犬不宁，广大劳苦大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在琉府门口诉苦，琉老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她拘在家里。琉大见她也是个大姑娘了，念了七八年的书，男孩子那套学的挺精，骑马射箭样样不在话下；女孩子该掌握的三从四德样样见不得人。眼看着马上要找婆家了，琉老爷狠了狠心，打算请个女夫子上门矫枉过正，把十一打造成淑女，至少表面上像淑女。奈何十一在琉家女私塾的名声太差，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是小事，跟夫子过不去，气得夫子甩袖而走是常事，整个琉城教导大家闺秀的女夫子们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至于男夫子，十一日日跟着玉卿、蛟龙双绝这类人物在一起，男夫子们也心有余悸，因此，十一过上了三四个月无拘无束的好日子。
不过事事并不能如十一的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祁雪峰的到来让琉老爷眼前一亮，这个失了忆的男子懂得颇多，四书五经不在话下，妇容妇德也倒背如流，天文地理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刚好教导十一。
玉卿走后，十一实在没心思折腾夫子，也烦透了琉老爷的念叨，为了堵住琉老爷喋喋不休的嘴，她让海昭代替她坐在琉府的书房里，接受祁雪峰的再教育。
琉府所有的下人都知道祁雪峰是十一的夫子，每每祁雪峰经过的地方，总有丫鬟窃窃私语：“新来的夫子长得真俊。真羡慕十一小姐……”“你也可以羡慕十一小姐身边的丫鬟，她们陪十一小姐念书的……”
祁雪峰在琉府还是有些体面的，他看着十一伸过来的橘子，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和颜悦色地询问道：“这该不是你偷的吧？十一小姐那儿都吃不上这种精贵的东西。”
祁雪峰的吃住是比照着十一的标准，饭后丫鬟也呈上了一个橘子。而海昭仍是苹果，看到十一手里的橘子，自然而然地怀疑十一偷走了主子的橘子。
假山前的浣碧池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依稀可见冰下的锦鲤缓缓地游动着。十一眼珠子一转，立刻以袖掩面，抽抽泣泣地说道：“夫子饶命，我见橘子又大又好看，一时嘴馋手痒，就不问自取了。夫子可千万别告诉小姐，不然奴婢就得被卖去春香苑了……”祁雪峰见小丫头年岁不大，条理却很清晰，想着主人家的事，他插上一脚，反而不美。小丫头虽然长得一般，却很机灵，他也不忍多管闲事，不过当下教育了几句：“圣人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也算衣食无忧了，何苦做这鸡鸣狗盗之事？万一东窗事发……”祁雪峰絮絮叨叨了一堆道理，说完，他自己也奇怪了，为何平白无故地对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说这些废话，不像他的作风。他每说一句，十一就忙不迭地点头赞同，极力附和，最后说道：“夫子，说了这么久，想必你也口渴了，来，吃瓣橘子解解渴。”
十一这句话说到祁雪峰的心坎上了。他忘了他现在只是一个穷酸书生，自然而然地接过十一手里的橘子，咀嚼了几口，最后说道：“又香又甜，是岭南那边的品种。”话音刚落，祁雪峰恍然大悟，如吃了苍蝇一般，瞪大了雾气缭绕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十一。
十一呵呵地笑了两声，拍了拍祁夫子的肩膀：“夫子，我们现在可是共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可千万要守口如瓶喲。”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祁雪峰难得的被人戏弄了，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脸色难看，在假山上晒太阳晒到日头偏西才回去沉水阁。
在接下来的整个冬季，十一恶作剧地命人给祁雪峰饮食上每日添加一个岭南橘子，祁夫子每每见到此物，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萦绕胸前。而后，他就如泄愤般，剥了橘子的皮，抽了橘子的筋，大口大口地咀嚼，做了果腹之物。毕竟，这橘子真是又大又甜。
他与十一的故事里，倘若没有海昭，是否一切美好如两人的第一次正式邂逅，他贫穷，但学识渊博而又知情知趣；十一，她富有，且娇俏可人而又活泼聪明，两人成婚，指不定也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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