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楚之善这张脸,江沁倒是先愣了愣,而后惊喜万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和我说一声啊!”
楚之善笑道:“承诺过的事,自是会答应的。”
那位琼花宝主手段果然了得,自庞晚一事他便安排人去查账,果然发现不止庞晚一人贪污,于是这半月他辗转数城,一一审问处理,也大致总结出了这位邪神教教主的特点与模样,最突出的就是他的脸上有一道陈旧疤痕,不显眼,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楚之善一算时间发现马上要来不及了,于是抛下迎非自己一个人跑马疾驰而归,才刚回来不久,天色将晚,他来不及吃上一口热饭,急忙回屋洗去身上脏污换了件衣裳出来。
江沁没说过,不过从以往的模样可以判断出他爱看他穿白衣,这件衣服料子不是很舒服,但胜在款式好,腰间配一素色流苏,看上去儒雅随和,白衣也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轻。见到江沁眼睛亮起来的一瞬间楚之善顿时感觉一切辛苦都值了。
民间有民间的土地神,也是多数人参拜的神明。百姓一进长街最先看到的就是中心处的土地神像,泥塑的不算精美,看得出是民间工匠制造。几乎所有人都会上前祈香,保佑之后的日子风调雨顺。
江沁看到这一幕莫名有一种融入其中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人们都所作所为了吧。
天渐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的灯火慢慢发亮,最后照彻一整条街,仿若置身白昼,江沁看得很是兴奋,又暗自懊悔怎么不带纸笔来记录点什么。
庙会也是摊贩的天堂,糖画泥人小珠串,吃的玩的看的,应有尽有,江沁还是照例要一串糖葫芦。楚之善拿了两串,付了钱,一串递给了江沁,另一串自己拿在手上。江沁接过撕了膜,走了几步路已经咬去两颗山楂,转头见楚之善手上那串还没动,含糊着问:“楚哥,你怎么不吃啊?哦对了,你不喜欢甜的,那怎么还买两串?”
楚之善挑眉,摇了摇糖葫芦:“这串也是你的。”
江沁眨一眨眼,将手里那串递过去:“那你尝一下吧,你花的钱,一口不吃我心里过意不去。”
说是这么说,想必也没有很在意,上一次逛庙会他便很是洒脱,没多想,但楚之善还是张口咬下一颗,慢慢咀嚼。
两串下肚,江沁又想吃豆腐脑,这一次他坚持要自己付钱,问楚之善吃不吃,对方没有拒绝,于是总共买了两份。二人在长凳上坐下,等着两碗咸香滑嫩的豆腐脑。这种体验对楚之善来说很是新鲜,他前两年看得都是些小玩意儿,不曾尝过路边的食物,看江沁喜欢,高兴着,他也不扫兴,索性陪着他胡闹。况且他现在是真有些饿了。
每一份食物都是好吃量少,一连吃了好几份江沁心满意足,开始惦记前两年的大烟花。他同楚之善说后,对方沉吟片刻,突然神秘地笑笑:“我知道一个好去处,带你去看看。”
而后,他突然靠近江沁,将他打横抱起,运起轻功往屋檐上跳去。地上的百姓看了忍不住惊呼,还有人以为这是杂耍表演津津乐道。江沁也是惊讶,突然的失重感让他下意识去抱住楚之善,将自己缩在对方怀里,稳定下来后哭笑不得:“什么地方啊?没有轻功是不是就去不得了?”
楚之善感受着怀中的温度,勾起唇角:“的确,所以你可要抓紧我,小心掉下去。”
江沁不以为然:“才不用,你定会抓牢我的。”
楚之善轻笑一声。
怪道潇潇的话本子里的旧朝少爷都喜欢小姐家依赖自己,这般体验着实奇妙,叫楚之善心旷神怡。
楚之善看中的位置是离长街不远处的钟楼。钟楼颇高,可以清晰看见烟火的模样,钟楼上也没有看守,只要不无故鸣钟,一般也不会管。江沁下来后看着身后的爬梯,有些无奈:“这不是能爬上来吗?”
楚之善坚决否认自己的小心思,说:“走过来定然费劲,到时火都散了想必你也爬不上来。”
江沁悻悻道:“那好吧。”
“等会儿下去……”
“那我可以自己下!咱们也不急着回家!”
楚之善耸耸肩,心里盘算着待会儿的说辞。
月下有灯,灯照人街;灯上有花,花火长夜。
江沁心里的遗憾一点一点被这个世界填补,露出释然的笑容。
离开钟楼时,楚之善道:“我带你下去吧,我想去买点东西。”
江沁有些迷茫,有什么东西不能让江氏堂的人买吗?但既然是楚之善开口,他还是点了点头,如此便不能自己爬下去了。楚之善上前一步,伸手正好环抱,江沁却说:“不、不必抱了吧,要不然……你还是背我下去吧?”
无论如何,背着一定比公主抱好看,他一个大男人总这么被抱,还是在外头,要不要面子了?
楚之善点头,微微屈膝,让江沁靠上来。轻轻点地三两,二人又落回街上。江沁笑道:“像不像上一回?”
上回二人同游,回去时也是江沁要楚之善背着归家的。楚之善倒是笑了笑没说话。他笑起来当真是好看,仿若春雪消融,平日里板着张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看着也凶,笑起来后就连五官也温柔了。
当然,他没想过,这或许也和眼前人有关。
二人跑到一家小酒楼里要了一壶酒,江沁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就是轻敌误饮曹老头的酒,落得个卧床不起的下场,不由得有些警惕。楚之善道:“陪我喝酒,你倒是头一回。”
不过这次的酒是酒楼里的,上回是曹老头自己掺了药的,他想必还是喝得的。
江沁便与楚之善喝上了,边喝边想,不知楚之善的酒量如何,自己还没见识过呢。
最后的结果让楚之善如愿以偿,见江沁眼神渐渐涣散,最后慢慢趴在桌上,楚之善这才收了酒,结账后揽着他回了江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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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最美好的时候莫过于听着鸟叫声自然醒来,但因为前一日晚宿醉,江沁的头有些昏沉,所以清醒了也不愿意起来,想钻进被窝继续睡。翻了个身,手却搭在一个温暖硬邦的东西上。江沁猛然睁眼,从床上弹了起来。
楚之善突然被掀了被子,微微皱眉,忽然想起自己身边的人是谁,于是又假装懵懂,睁眼就见江沁两眼瞪圆看着他。
“怎么了?”他问。
“不是……我……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楚之善伸手又将江沁拽下来,盖好被子,“不过是两个男人睡在一起了,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昨日睡得不算早,你不困吗?”
真是稀奇,楚之善居然会拉着他赖床。但说实话,他确实还困着,然而经历了这一遭他的困意被惊吓压下去了,即使是楚之善安抚了他也是睡意廖廖,最后挣扎道:“我……不睡了,去找后厨要一碗醒酒汤,有些头疼。”
他都要走了,楚之善自然也没什么好睡的,便道:“帮我也要一份吧。”
江沁点点头便逃走了。
说实话,两个男人睡一起确实没什么,在学校住宿的时候时常能听闻谁与谁晚上趁着宿管阿姨不注意睡一张床上,不过是男孩子的玩闹罢了,关系好的表现。何况昨晚他们还喝了酒,顶多就是困乏了自己不愿意走楚之善不愿多走那两步罢了,可他心里却也不知为何跳得飞快。
冷静冷静,不过是个意外罢。
喝过醒酒汤食欲大增,江沁又吃了下人送来的早饭。他下午本打算去附近逛一圈,谁知人还在房内消化午饭呢,就听见外头有人推门而入。江沁才想着是谁这么没礼貌,不敲门直接进来了,竟看见曹老头的面孔,心里吃惊:“你怎么来了?”
曹老头幽怨道:“还不是你,在京州这边呆得开心,反而把家里一老一小给忘得一干二净。”
江沁猛然想起,曹老头没关系可以养活自己,但齐小约还只是个孩子,忙道:“小约呢?跟你一起来的吗?”
曹老头摆手:“没呢,还在拙阳。”
江沁瞪大眼睛,想着不会把齐小约一个人丢在那里了吧,刚要开口询问却听曹老头道:“送去给你拙阳的老相好看着了。”
江沁:我哪来的老相好???
刚要进房门的楚之善:他有相好的!!!
楚之善捏紧拳头,躲在门外想听听他们的话。曹老头倒是老早就发现了他的身影,轻笑一下,声音倒是大了几分:“就是江氏堂分支的华老爷啊!你这两天不在不知道,人家可是天天来献殷勤呢,今日说你缺这个,明日又说你缺那个,念叨着等你回来就什么都不缺了。”
江沁辩解道:“不是,华兄与我清清白白,怎么就成我相好的了?他也就是……颇为照顾我罢了。再说了,他这份照顾不也是楚之善授意的吗?照你这么说,我的老相好不应该是楚之善?”
感受到门外的低气压消失,曹老头冷哼,真是出息,一句话就给哄好了。他道:“楚之善也是,是你其中一个老相好。”
江沁无奈:“说得好像遍地都是我的老相好一样。……不对,我没有相好!真的没有!”
听到这里,楚之善才缓缓踱步出来,装作不经意问道:“什么相好不相好的?”
江沁急忙道:“没什么!反正不是我的相好!”
曹老头心道:装,你俩都装吧!
江沁连忙转移话题:“咳咳,说起来小约再过几年便要结课了,他既然想要做将军怎么也得去参加武举。武艺这方面有你教导倒是无妨,但难免会有理论知识,到时候给他找位先生或是找人推荐几本书看看吧。”
曹老头点头:“你安排就好,小孩儿我又不会养,也没操过心。”
江沁:“……”
那他也还算年轻,也没操心过啊。
楚之善道:“这方面我可以想办法,不必着急。”
江沁连忙投去倾慕的目光,你瞧,这才是个靠谱的男人该有的模样。
曹老头道:“我来呢,还有一事。两年前江湖因红玉引起轩然大波,此事还未有个善了。这两年,想必你也拿到大部分的红玉了吧。”他看向楚之善,见他点头。
江沁有些疑惑:“曹老头寻玉是为了不让它们落入歹人手中,那楚之善你呢?莫非,你是对那武库感兴趣?”
楚之善笑道:“不曾。不过这红色的小石头挺好看的,不是吗?”他意有所指。
江沁没品出来,倒是点头赞同。
曹老头撇嘴:呸,他干嘛要在这里受罪啊。
回归正题,曹老头继续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为何要大乱江湖,甚至还牵扯上了朝廷官员。”
南宫荃一事他也从华山茗口中听说,这便更让他觉得不得了,南宫谋逆不过一年,马上就有人下手,敢说这其中没有阴谋与打算他是断然不信的。
楚之善道:“我想我知道一些。南宫谋逆前我曾去国都一趟,路上途径一辆马车。马车是正规的朝廷命官样式,账帘与淡淡的熏香都没有问题,唯独车头的车夫不寻常,他明显是个练家子——不是每一个官员都能有这样一位能人做车夫的。”
曹老头道:“看来是不得不去一趟国都了。”
江沁道:“或许,可以找皇上帮忙留意。”
曹老头“嘿呦”一声:“咋找啊?人家皇上再体恤百姓也不会理会江湖上的事啊。”
江沁道:“可这多少也与朝廷有牵扯吧,况且这事的幕后黑手也与朝廷有联系,论关系是朝廷中人挑拨,论后景也不利于朝湖关系,还是有机会说服皇上的。”
楚之善思索片刻,点头:“可以,今日收拾一下,规划好路线,我们即日起便往国都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