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拂过的是早春和煦的微风,鼻腔间萦绕的是青草的清香……还有恬淡的花香——是了,这是樱花的香味。现在正是樱花怒绽的时节。
曼城茶座蓦地睁开眼。四周是漫无尽头的黑暗。脚下,一条绿茵的跑道笔直地延伸到天边。
黑暗中,她独自一人,向着前方奔跑而去。
该死。她想。她知道自己又在做噩梦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选择放弃抵抗,任由这梦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下去。她看到四周的黑暗开始越发浓郁,像是沉重的水雾在蔓延;耳朵里回响起几乎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声,仿佛呼啸的夜风穿过树林。而她的身体对这一切异常都毫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奔向远方。
一抹黑色的背影出现视线尽头。那黑影脚步细碎,双臂轻摆,像是在慢跑。该死。尽管已经决定要放弃抵抗,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移开视线。但和以往一样,她的身体像载着犯人的囚车般冷酷无情,带着她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那抹黑色。
她在心里祈祷那身影会再度加速远离自己,但就连她自己也清楚这不过是奢望。每一次的梦里,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都在缩小。上次醒来时,她们之间不过只剩两臂之差。那这次呢?一臂之差?更甚一步的话,自己会……追上她吗?
那背影已经从视野尽头模模糊糊的一点逐渐变成了轮廓分明的人影,曼城茶座能看到那黑色的发丝正在随着她的奔跑而飘扬。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快醒来!
她自己的身体对她发出的哀求不予理会。那发丝飘舞着,只差一点就会拂过她的鼻尖。她的手臂已经抬起来了,到那背影的肩膀上方了,只要落下去,那背影的奔跑就会被停下,然后……
“不!”她终于喊了出来。
?
“不!”伴随着自己的尖叫,曼城茶座蓦地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现在已是深沉的夜。隔壁传来一拳沉闷的锤墙声。曼城茶座知道那是在抱怨自己刚刚的喊叫。她租住的公寓是临街的二层板房,隔音很差。
窗外有开着远光灯的汽车隆隆地经过。车灯的光透过窗帘,隐约照亮了她的房间。她一直很讨厌在半夜驶过街道的汽车——它们严重影响她的睡眠。但现在,这尘世的气息只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她头疼欲裂。睡衣被汗水浸透,黏在背上说不出的难受。她强忍住头疼,从枕头旁边摸索出手机点亮。胀痛的眼球经过短暂的适应后看清了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凌晨五点。
她已经睡意全无,而且她也担心此刻再入睡会让自己又进入那个噩梦。于是她起身,脱掉睡衣,用毛巾擦干汗水,换上一件T恤。
黑猫纹样的瓷杯里还有半杯昨晚上喝剩下的速溶咖啡。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端起来抿了一小口,然后连忙起身去水池里吐掉。凉掉的咖啡一点也不好喝,带着一种泥水的涩味驻留在她的齿缝间挥之不去。她倒掉剩下的咖啡,端起电热水壶,接了一壶水烧上,准备为自己再泡上一杯。
等待咖啡冷却的时间里,她的头脑已经清醒了大半。窗外浮现出熹微的晨光。她开始预演自己今天的工作内容。到了打工的便利店之后,首先和上一班的同事清点贵重货品的数量是否对的上,然后交接收银机的钥匙以及清点钱款——这时候要格外仔细,如果不够的部分她没查出来,那下一班人查出来时候钱可就从自己工资里扣了。此外,这个时间点还必须要进行补货。她这一班的人只有自己和另两名普通女性。补货的工作自然就着落在了她身上。
补货是个体力活,得加工资。店长雇她的用意大概是觉得雇一个马娘比多雇几个壮汉来得省钱。不过她也没和店长说过,其实自己的脚有着名为“蚁穴”的疾病,只要过度用力,脚趾甲就会疼痛难耐乃至碎裂出血。她觉得实在没有说的必要——在带着“蚁穴”奔跑的年月里,她早已习惯了默默忍受疼痛。
不过,其实就算在哪天的工作中倒下,她也是无所谓的。
倒不如说,她期待着这种结局。
时间渐渐来到七点三十分,她应该出门上班了。到达公司时正好八点四十分,然后直接开始工作。
但是那个噩梦……为什么自己会追上她?明明自己现役的时候一次也没有追上过那身影……
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她感觉脑袋又疼痛起来了,像是被人用巨斧劈开,裂缝深处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她捂住脑袋沉思一会后,拨通了店长的电话。
?
曼城茶座现在正穿着自己曾经的校服,站在特雷森校园的校门外。她一只手提着装了自己训练服的纸袋,另一只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下扯了扯白色的校服裙。尽管她心里清楚自己毕业后这两年里身材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但她总觉得这裙子穿在自己身上显得格外的短。
稍早以前,她向店长请了假,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自己得了重感冒需要去医院。店长对她这种突然袭击式的请假很恼火,不过还是以扣工资为条件同意了。之后,她从衣柜里翻出了自己曾经的校服,想了想后,又将训练服也装入手提纸袋一并拿上。衣柜深处还有几瓶色泽诡异的药剂。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去动它们。
现在正是暮春时分。明媚的阳光像浪潮一样涌来,透过校门外那颗两人合抱粗的梧桐树的叶,洒下了一地摇曳的树影。那些爬山虎似乎长得更茂盛了一些,像绿色织锦一样攀附在赤炼瓦的校门上。学生们正三两成群,有说有笑地走入校园,尽是些没见过的新面孔。有的学生在视线扫过她时会多看她几眼,但也仅仅如此了。
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自己再次来到特雷森学院时感觉已经是恍如隔世,和自己相熟的学妹们也都大多毕业,那一张张青春洋溢却陌生的脸让她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时间流逝的事实。短到心中那股熟悉的悸动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涌起,仿佛上一次踏上赛场就在昨日。
她深呼吸了数下,捏紧自己手中的纸袋,准备混在几个学生身后溜进校园。
“这位同学,进出校园请刷卡。”只是,还没等走进校园,门卫就彬彬有礼地拦住了她。前方的几个学生习以为常地掏出了一张精致的卡片放在读卡机上,伴随着嘀的一声,她们继续有说有笑地往校园深处走去。她感觉自己的冷汗一下子流了出来,学生卡是什么?这两年新出的规定吗?她开始后悔自己这么冒失地过来了。
“同学,你是没带卡吗?”保安似乎看出了曼城茶座的窘迫,从身后的桌子上拿起一份表格递给她,“没带的话就在这上面先登记一下班级和姓名吧。要是弄丢了卡的话要记得及时去补办。”
曼城茶座感觉自己的两颊滚烫。她是内向的性子,向来不擅长应对这样尴尬的场面。有的学生开始好奇地驻足看热闹,这让她更不好意思撒谎。要不要干脆跑走?保安还有工作,应该不会来追自己吧。只是……自己的目的怎么办?
“同学?”保安并不知道曼城茶座心里的纠结,面带不解地又提醒了一次。
正当这时,一只带着茧子的大手猛地一下拍到了曼城茶座的脑袋上,还亲昵地揉了揉。这让后者身体一抖,尾巴和耳朵因惊吓而跳起来。但很快,因为认出了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它们又恢复了平静。
爽朗的声音自曼城茶座头顶上方响起:“抱歉啊,这是我的担当,她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话,这次就让我直接带她进去吧。”说着,声音的主人用另一只手掏出自己的教师证冲着保安挥了挥。
保安有些诧异地点点头,侧身让出了一条道路。
?
“你来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就好了,这两年有的无良记者会混进校园搞些偷拍之类的小动作然后编排些捕风捉影的新闻,所以校方现在强制要求学生和教职工进出校园都得刷卡……”训练员,或者说前训练员带着她向自己的训练室走去,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曼城茶座沉默着紧跟在他身后。就像当年一样。
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已经删掉了训练员的联系方式吧。
不过,其实不只是训练员一个人,训练员只是她试图刻意遗忘掉的过去的一部分。
来到训练室里,曼城茶座注意到训练员的书柜里摆放的那些奖杯和奖状还是她当初和训练员一起拿下的那些。大概是这两年他一直在做公共训练员,没有签下新的担当吧,她想。
训练员蹲下从壁柜里掏出一套煮咖啡的工具,开始娴熟地研磨起咖啡豆。不等茶座开口,他就先说道:“喝杯咖啡再聊正事吧。正好我买了新的咖啡豆,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很快,咖啡的香气在狭小的室内氤氲开来。两人各端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曼城茶座有些拘谨地低垂着头,双手捧着咖啡放在并拢的腿上。而训练员则是大大咧咧地侧坐在椅子上,将瓷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他闭上眼睛,面露陶醉:“入口香甜酥软,回味中又带着浓郁的醇苦,不错。自从茶座你毕业之后好久都没人这样和我一起喝咖啡了。”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