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换了睡衣,抱着湿漉漉的衣物来到同层的洗衣间脱水烘干。男人靠在床头默默地抽了支烟,带着几分颓然的幻灭感,茫然出了房间。四下搜寻,终于在狭小的洗衣间里发现了她,唇角勾起一轮浅笑,歪头靠着房门,释然叹了口气,疲惫而慵懒……
“怎么没睡一会儿?”丰悦转身走向他,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在微微上翘的唇角上轻啄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先去睡吧。”
“反正就一会儿,我等你吧。”眷恋——他很早就知道这个词,譬如倦鸟归巢,又如离乡盼归,活到快三十岁的年纪,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真实体会。
曾经以为爱情是“两个人和世界”,眼下才明白它是“两个人的世界”,他就像一只胆小的蜗牛,安居在狭小的世界里。听起来或许有些可笑,这虚幻的世界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有人试图叫醒它,可哪一只蜗牛又能听得进去?
相伴回到房间,将烘干的衣服一件件挂进壁橱。丰悦泡了两杯柠檬茶,将其中一只茶杯递给他,“受了凉,趁热喝。加过糖,冰块就免了。”
紧锁着眉头接过托盘,撒娇似得抱怨道,“烫。最讨厌喝热水了。”
“成天饮料不断,跟小屁孩一样。”郁闷地瞟了他一眼,扬手揉乱了他额前的刘海,“我就奇怪,又是甜又是凉,怎么能不胖呢?”
“老了就胖了,还没到发福的时候。我爸年轻时就我这样,这会儿胖得跟大阿福似的。个子高,骨码大,早晚会胖起来的。”
“节食,健身,严格自律。”舍不得俊美的皮相,不忍看他被岁月摧残的模样。
“货物售出,盖不退换。我爸说了,顺其自然。”
“我对你爸挺感兴趣的,常常听你提起,特别想见见他。”
“一个被生活折磨到麻木的佛系老头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跟他特别像。用我妈的话说,就叫‘胸无大志’。”
“你妈妈是真有本事。”由衷的赞叹。比起柴菁那种靠离婚赚到大笔家产的女富豪,余凤琴堪称一股清流,对方从没有什么负面新闻,靠一身本事在业界站稳了脚跟。
“造福全人类,就苦了我们爷儿俩。轻装上阵,扔下我们俩就跑了。”
“事实证明她应该嫁给事业,守着你们爷俩,实在太屈才了。当初,她也舍不得你呀,只是不得不在事业和家庭之间做出选择。庆幸的是,她成功了。而今,她渴望被原谅,想尽办法弥补亏欠你的东西。房子、车子、票子,只要你开口,她都会尽可能满足你。”
“可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只想找回缺失的那份感情。她根本不明白,就像她不明白我爸一样。”
“豪车、洋房它不香么?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我没说不喜欢,说不喜欢就太装了。可我不觉得那是我的追求,人所追求的一定是童年时缺失的东西。从我记事开始,家里的经济条件尚可,虽然不至于锦衣玉食,可也从没受冻挨饿。父母偶尔还能出回国,带回很多别人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经济方面,我一直有优越感,只是家庭气氛比较冷漠。后来,他们俩分手,再婚,我搬出去住宿舍,仿佛更孤独了……我就想有个人陪着我,一刻都不离开,在我无助的时候抱抱我,我就满足了。”
放下手里的托盘,温柔地向他展开双臂,对面的男人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扑了过来,安然靠在她怀里。
“我一个人住公寓,常常会梦见你家的阁楼。我躺在地板上看着天上的流云,一直在等你。恍惚看见一片血迹,吓醒了。特别想你,就是梦不到你。”扬起下颌,接上深情的目光,“比起宽敞的公寓我更喜欢那座阁楼,虽然没什么钱,特别安心。每天竖着耳朵听你的脚步声,等着你叫我吃饭,等着你喊我帮忙搬东西。”
“你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总是关注一些细碎的琐事,或者这也是艺术家的天赋?一秒钟发生的事情,你可以还原出细腻的情节,每个人的眼神、表情,哪里蹿出一只猫,谁的裙子上破了个洞……”
“人要是太敏感了,反而不愿意理会那些宏观的大事件,那对我来说太复杂了。这就好比一个人在一个孔洞里打开了一个世界,他就无法直视整个蜂巢,太多的世界混乱叠加在一起,他应接不暇,也描述不了。”
“微观宇宙?”
“类似的感觉吧。你端起一只茶杯,我只看到水面上映出的模糊的脸。脑回路有问题,比例尺bug,接收不到正常的信号。”
“如果一个人钻进一个洞洞里出不来,该怎么劝他看开一点?”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你可以教他去看整个蜂巢,却无法教他该如何放大比例尺。每个人都是上帝的杰作,他刚好拿到了小众设计。不同的出厂设置,注定了不同的方向,站在这个角度上,被某个人理解是命运的奇迹……”
顺利拿到了结业证书,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拍照留影。嘴上频频道再见,心里清楚,今日一去便是一生的别离。有些感慨,却并不伤心,怀着各自的目的相伴而行,谁也没把谁放在心里,或许明年的这个时候,对照片上的某些人就彻底失去了记忆。
叶落槐一下飞机就电话大飞帮忙问房子,地点位于步行街附近,条件尽量好一点,最好是那种人情味十足的老小区,少一点监控,没有严格的保安和门迎。
“你不是住天阙么?怎么忽然又想起‘贫民窟’了?那地方停不了三百万的车,刮了碰了都没个说理的地方。”大飞好心好意地奉劝道。
“你就多费点心吧,急用。”
“哈哈,跟‘神秘女郎’复合了?打算‘金屋藏娇’?那也得租个像样的地方啊,回头再让人嫌弃。”
“就图离得近点,能睡个午觉。”
“嘿嘿,明白。”睡觉不重要,关键看跟谁。
“附近要是有租金优惠的小门面也帮我留意一下,不一定要a类地段,有来往的客流,也别太大了,十几二十平米。才练手,价高的玩儿不起。”提前跟丰悦合计过,除了租金,也投不了多少钱。简单装修一下,去二手市场淘几组货架。货源有的是,老板、工匠他都认识了,凭借多年的交情,货可以拿来先卖,卖了结账,卖不了退换,谈不上积压。
抬眼间,发现了提前等在门口的老妈,赶忙挂断电话,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妈,都说了不用接。知道您忙,我坐个大巴就回去了。”
余凤琴笑意盈盈,上下打量着“学成归来”的儿子,“本来是要安排司机来的,这次的意义不同,我得亲自来接你。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文凭,总算是个正经行当,好过整天东晃西晃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跟妈说说,我考虑一下可行性。”
“暂时还不用。打算先顶个铺子练练手,从基础学起。”必须的!丰悦反复强调基础的重要性。哪怕是街上那些生意红火的烧烤店,老板都有十年练摊儿的经历。人脉是攒出来的,技术是摸索出来的,经验是上当总结出来的,潜规则是老手教出来的。
不知深浅就下水,是年轻人的通病。电视剧里的主人公总是轻轻松松的经营着一家小店,咖啡厅也好,花店也好,按照剧中的上座率,现实中连三个月都挺不住。花店与婚庆的联动模式,电视剧也不会教给你,吸引人的只是光鲜亮丽的职业形象,凭着一股冲动踏足行业,血本无归是可以预见的。
余凤琴颇感欣慰,觉得儿子确实有了长进,欣然笑道,“需要赞助就开口,你是我儿子,我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双双上了车。
“呵呵,我朋友不多,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您给的零花钱我都攒着呢,算算还够用。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少不了跟您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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