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像在一瞬间全都走完了,牢房也好像在一瞬间完全安静下来。刚才的喧闹,好像从未发生过。至于怒骂和惨叫,更像是发生在前世。
牢房静得像坟墓。
玲就躺在坟墓的最中间。没了蝎的傀儡术,她的四肢关节全都断开,像个被摔坏的人偶。血如泉涌,把她的身子泡在其中,又向低洼处流去。地面上蜿蜒出一条猩红的河。
她的脸上早就面目全非,看不出最后的死亡对她来说是解脱,还是绝望。一双眼睛圆睁着,空洞又浑浊的双眼像两口枯井。曾经的秋水横波,水光潋滟,如同陨石坑般毫无生机。
死亡那么残酷,见过她美丽的人,都无法接受她的枯萎。
我一阵窒息,浑身的力气好像忽然被抽走,双膝一软,便跌倒在地。
宇智波鼬也忍不住蹲下,掩面大恸。
我挣扎着膝行过去,抱住他,二人抱头痛哭。
“锄奸!”他嘶声道,“我向颜岩起誓,诛灭叛徒,血债血偿!”宇智波红着眼圈,眼睛里布满血丝,写轮眼也是暗红的。整个人看起来像怪物,像野兽。
从未如此直接的感受到他的愤怒和杀意。让我不禁后怕起来,玲的惨死之后,若蝎再把夜枫带到鼬的面前……
也许他真的会忍耐不住。
所以,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蝎没有想到这一点。
地牢也许马上会有人来,即便没人,我们也不能停留太久。悲伤和哀悼匆匆结束,我们必须要离开。
玲却要独自留下。我们不能把同伴留在这暗无天日宛如地狱的坟墓里,却不得不这么做。甚至连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都不能为她合上。我们离开的样子像是逃跑,她本是我们的退路,却孤零零的死在牢房。
没了退路,从此是丧家之犬,是孤魂野鬼。
雨已经停了,天却也黑了。北风如刀,一夜入冬。
心里却更冷,灰暗得如同这没有星的夜。
我和鼬错开了时间,一前一后走出高塔,不能交流,甚至连步调都不能一样。但宵禁之后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我就是他,除了他,就只有我。
好像已经这样走了很久,一直在黑暗中,一直走。我们从未停下过,像为了摆脱严寒的雁,出于本能,拼尽全力。可供休憩的树枝毫无征兆的断了,而温润的南方和丰美的水草却远得像个传说。
家门口的暗部还在站岗。新来的女佣浅井由宇迎了出来。
玲死了,夜枫叛变,长谷川和适容被抓进牢里,甚至连佑助都没能幸免。此刻我看着浅井陌生的脸,绝望得简直想哭。
我还有鼬。
可惜却绝不能靠近。
“小姐回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欣喜。
是的,回来了。虽然这个勉强能称作家的院子并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可是能回到这里,还是让人长舒一口气。
浅井伺候我脱下外套,马上摆上了晚饭。
大约是一直热在锅里,端上桌时热气腾腾。
可我又这么能吃得下?
牢房里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玲的惨叫与鲜血似乎全部堵在喉间。提着筷子的手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浅井只当没看见,道:“小姐若不想用饭,不如早点歇息吧。”
我默然半晌,放下筷子,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不是客套话,也不是命令。我不过随口一说,根本不在乎她走不走。可是浅井却很干脆的答应下来,很快的走了。
她很听话,很恭敬,甚至小心翼翼。就像是害怕我拿她当出气筒一样,虽然姿态做得很好,但看起来还是像逃跑。
她的卧室暂时设在鼬和鬼鲛的院子。自她走后,我这里,又安静得像坟墓。
从一个坟墓,走向另一个坟墓。我的一生,好像都是这样。
就比如千手家的坟,宇智波家的坟,神秘老人的坟,然后是苜之国,和玲的坟。
那么此时此地,是不是我自己的坟?
大约不是的。或者,暂时还不是。
因为我忽然听到了极其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我心里一阵激动,挣扎着抢过去,一把拉开衣柜的门。
七。
七果然躲在我的衣柜里。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已躲了多久,这些细枝末节我全然不在乎。见到她,便情不自禁的俯身用力的拥抱住她。
她的身躯温暖,她会动会说话,她没有落在敌人手里,她还活着。
她几乎是我们唯一的同伴了,看见她,我吊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一口气泄了,浑身脱力般的坐倒在地。只觉得连小手指都难以动弹一下。
七一直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我才发现,她在哭。
“夜枫,他叛变了!”她终于道。
我缓缓的道:“你怎么知道?”
七道:“我跟着你们到了高塔,一直在塔外埋伏。又过了许久,就看见夜枫穿着一件连帽的黑袍子,被一群暗部簇拥着,上了一辆马车。”
“然后呢?”我道,“你知道马车开到什么地方了吗?”
七摇摇头,“我本想跟上去,可是那马车走的七拐八绕,沿途又有暗部的暗哨。我不敢跟得太紧,最后就跟丢了。”
这些话似乎她已憋了许久,好像不讲完就没机会再讲一样,说起来就停不下来。
“夜枫若不是叛变,尸体恐怕都要臭了,怎么可能还有马车坐!”她恨恨的道,“我跟丢他之后,立刻去了安全屋——我们本来准备了两个安全屋,只有我和夜枫知道地点。可是……”
说到这里,她浑身紧绷,嘴唇都开始发抖,“可是什么?”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