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刀魔将回来了。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胸前的群魔鉴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一个巴掌大小的窟窿。
窟窿几乎洞穿了他的身体,现在他的伤势比孙无忧还要危险,严重。
孙无忧尚且残存一息,而他却已经油尽灯枯,连血都已经凝固。
不得不佩服,魔人的身体素质属实远超人类,明明身受致命伤害,但现在的他却依然可以行动,至少意识尚存,这已是奇迹。
但奇迹不会一直持续下去,锋刀魔将注定一死。
他本可以选择一个平坦的地方,躺下来,然后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他驱使着已经死去的尸体,仍旧回到了这个山洞之中。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的双手都已出现尸斑,但他的眼睛之中还有光,他在寻找什么东西。
“孙无忧,你在么,我看不到你。”
孙无忧缓缓走到跟前,用手掌在对方面前轻轻晃了晃,发现对方的眼瞳并没有反应,这才确定其视力已经完全消失,想来是因为生命力衰减产生的副作用。再过不了多久,他的其它生命体征也将尽数消散。
“前辈,你……你这是什么了?还有,那群魔鉴……”
锋刀魔将的脸上扬起一丝笑容,如释重负道:“我已按照之前的约定,将东西交了出去。现在我锋刀一人无愧天地,再也不用被身外事情烦心牵绊。我现在好累,我想坐下来休息一下。”
孙无忧一手抱着昏迷的小白,空出的一只手前去搀扶锋刀魔将,令其倚靠身后的石壁之上。细细听去,对方的体内已经没有心脏,就连呼吸也已无从察觉。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在放光的话,别人一定认为这只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尸首。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也坐下来,我要和你说说话。”
锋刀魔将的语速十分缓慢,以便可以让自己完整地将话说完。他不确信,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丧命,所以只能时时刻刻务必小心,尽量减少体内的消耗。
孙无忧随其一同坐下之后,锋刀魔将伸手捂住自己空荡荡的右胸膛,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彩道:“这次前去索取群魔宝鉴,本是我一人之事,却不想过程太过曲折,甚至还将您牵扯进来,让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实在很是抱歉。”
说着,锋刀魔将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盒,面带微笑道:“这本是那人交给用来疗伤治病的灵丹妙药,不过这东西对我没用了,现在我要将它转交给你。”
打开木盒,孙无忧顺眼看去,只见盒内赫然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血色丹丸,指甲大小,但却十分抢眼,一看便知道这不是寻常之物。孙无忧知道此物关系重大,于是连忙摇头道:“不行,这是你的救命之物,我不能要。我成为如今这般模样,全都是自己的选择,与别人无关。况且,你只是修为高强,还精通机关木甲方术,留在人世对人间自有一番无可替代的作用。而我,已经沦为丧家之犬,天地之在,却已无我立椎之处,这样子的我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孙无忧的话一经出口,锋刀魔将神色微变,却仍然神态谦和道:“孩子,我知道你经历了许多事情,可你还年轻,这个世上,还有太多你没见过的美好事物。先前你不是还说过要去魔界寻找自己的母亲吗?如果你现在死了,又怎能见到她?而我,作为魔人,曾经犯下太多不可饶恕的罪过,现在又将苍北新苑搞得一团糟,还将你连累。如今的我已经罪恶累累,继续活在世上只要提心吊胆,时刻提防仇家找上门。这样子的日子我已经活够了,我想轻松一些。”
话音忽停,原本已经接近尸僵的锋刀魔将兀地扑了过来,一把便将孙无忧按倒在地,紧接着,他右手掐住孙的下巴,右手抄出盒的丸药,以指轻弹,直接将手中之物送入到孙无忧的口中,只听“咕咚”一声,那粒救命灵丸已经被他咽了下去。
“前辈,你!”
在完成这一系列工作之后,锋刀魔将心满意足地从孙无忧的身上爬了起来,再次背靠在刚刚位置上,大呼了一口气之后,气若游丝道:“外面的雪势渐靡,你还是趁现在离开这里吧!我怕那人会再次寻来,如果被他发现你在这里,那就不妙了。”
孙无忧翻身坐起,眼中含泪道:“可是你……”
“嘿嘿,药只有一粒,而且就在你的体内。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在这里睡一会儿,千万不要来打扰我。我这辈子活得太累了,报忠无门,仗义难陈,我想睡了,睡了……”
孙无忧没有说话,他生怕打扰了旁边人的安宁。他蹑步走到浻口处,似自语,又好似是在说给里面的人听的:“那我走了。”
在告别了锋刀魔将之后,孙无忧重新来到了外面的世界之中。不得不说,先前服下的那枚灵药属实神效非分,不只将那体内的两股剧毒全部压制住,还把已经断裂的七经八脉保护起来,并尝试将它们重新连接,达到活络生肌的目的。
只是,孙无忧的伤太过严重,虽然没有当场丧命,但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了的。好在,有了那颗神药相助,他的性命可以说是暂时保全下来。但至于今后究竟能够恢复到干什么程度,还是一个未知数。
放眼四顾,面前尽是茫茫白雪,就连天地之间的分界线也被其掩盖,整个世界都仿佛坠入到了雪窟之中一般。
可就是在这样一个纯洁皎白的画幅之上,忽然多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显然同样发现了孙无忧的存在,并于第一时间朝他的方向狂奔而来。
这一刻,孙无忧内心纠结。
他不知自己是进是退。
万一来提新苑中人,以叛徒身份被逐出师门的他,又该如何面对曾经的同门?
他胆怯了,所以他索性拔腿就跑。
他跑得越快,双腿陷入雪地之中的部分就越深。
他末就是大病未愈,再加上此等地极端恶劣的气候,至使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进一步被透支消耗。忽然间,一记重击落在他怕后心之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打翻在雪地之上。倒地瞬间,积雪夹杂着冰冷的空气一同灌入到口鼻之中,险些令他窒息。而这时候地,那追来的黑影已经奔到跟前,两步便已站到他的身边。
“是你!”
迷离间,孙无忧翻身上望,一个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徐如意!”
自从徐家谋乱未果之后,徐如意便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从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即便是神通广大的苍北新苑也找不到他半点音信。如今,在这个天寒地冻,僻静莫名的郊外之中,这对死对头再次碰面,又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
“什么?怎么会这样,孙无忧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方柔的私人住所之中,两个风尘仆仆的人站在厅堂之中,身上的雪花因为温度缘故纷纷融化,开得满地都是水渍。如今,孙无忧这三个字已经成为了苍北新苑的禁忌,若是被长老师父们听见,定然躲不过一顿责骂。而能够如此威士忌,且能逢如出入方柔住处的,正是本不属于新苑的外人,一个是沈家佳,另一个是朱大闯。
因为魔皇沈万秋身体抱恙的缘故,本来在苍北新苑之中走亲串友的沈家佳,被迫只能跟随朱大闯返回魔界,一同回家探望。而在那边事情刚刚好转之后,二人便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却没想到竟听说了孙无忧“杀同门,毁神石”的骇人罪行。为了确认事情的真实性,二人这才来到此地,想要找方柔问个清楚。
“方师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和我们说一说。还有,他现在人在哪里,我听说他竟然以震碎自己经脉的方式来谢罪,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方柔叹了口气,于是便将先前苍内发生的事情逐一说给二人听。听罢之后,沈家佳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悲痛,当即伏在桌边无声地哭泣起来。
“事情就是如此。无忧太过要强,根本不给我们半点商量的余地,便做出了那样自残的行为。事后,我虽再三挽留,但他去意已决,我们也拦他不住。可恨的是这不长眼的老天爷,偏偏在这个时候降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这种严寒凛冬的节气,他一个残废之人,又能去到哪里。”
说到这,方柔已经不忍继续说下去。他甚至不敢继续多想,因为那样的结果只会残酷。而这时候,桌上的沈家佳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伤痛,旋即放声大哭起来。
“孙无忧,你在哪里!”
雪地之上,几乎失去神智的孙无忧陡然一颤,渐渐恢复意识的他偏头一看,只见徐如意就坐在不远处一块被白雪覆盖的岩石之上,两眼看着他的方向,脸上神色忽明忽暗,不知心里在些什么。见孙无忧爬起身来,他的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神采,冷酷的笑容也随即自嘴巴出缓缓流出。
“好久不见啊,我的好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