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涌动的鼎剑台,此刻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怔怔望着台上,静聪一声惊呼之后,肖遥终于挥了挥手,绣着花纹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
被无形气障阻滞的青色剑气,就如此轻易地被那股微风一拂而散。
剑气如龙,却敛于微风。
剑道乾坤,几时有过如此神技。
雨眠霜自忖面对晚凝素那一式“集谛剑”,也不能如此泰然自若地轻松化解,更何况台下那一众四殿弟子。作为落星境武者,她甚至没能看出肖遥那一拂之力的修为。
站在台上足足一个时辰,先后挡住静聪、羽寒和晚凝素三个人的全力出剑。
此番衣袖轻拂,才是肖遥的第一次出手。
可光是这一拂之力,便足以震惊全场。
或许,看到肖遥的出手,最激动的应该是顾墨白。可顾墨白只是神色微异,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最激动的,另有其人。
白虎殿大教习、剑宗长老冷默。
袖子里的那只手,用力地捏着掌心的铁核桃,肖遥拂袖那个动作,带给冷默的震动远比看见晚凝素使出伏魔四剑时更加强烈。
十余年之前,在鼎剑台上,已贵为白虎殿掌教弟子的冷默,作为四殿演武三甲热门,也是被一个人用衣袖轻轻一拂,击倒在地。
那时候,冷默用的不是伏魔四剑,而是白虎殿镇殿武技——地阶高级的十字寂灭剑。
那个人没有出剑,可冷默败得比晚凝素还要惨。
所有冷默,下定决心,一定要那个人死......
肖遥衣袖扬起的瞬间,一股久违的无名怒火重新在冷默的心头燃起。
“你还要再出第八剑吗?”
断剑垂在身侧,自始至终都没抬起过,但晚凝素已明白结果。
她使出了两剑,苦谛剑和集谛剑,当知当断,皆不能逼得肖遥使出一式剑法,哪怕黄阶初级的一式剑技都没有。
伏魔四剑,还有两剑,灭谛剑与道谛剑,比苦集二式更具威力。
可晚凝素不想再出剑。
她已经败了,即使她的性格再不服输,毕竟是败了。
“不必。”
青锋剑已使出七剑,这是晚凝素第一次说话。
她的声音柔和中带着清脆,极冷极清,确实对得起她的天人之姿,更配得上她生人勿近的孤傲。
肖遥笑嘻嘻地说:“那好,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输了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淡漠有很多种,有些人是故意装出来的,如乐骞、辰澈,有些人是历尽沧桑后不经意流露出的,如布逢、晚阳真人。
晚凝素凤眼里那种淡漠,却是与生俱来的。
肖遥仍旧笑嘻嘻的,似乎世间一切都值得喜悦。
对手握逆天剑灵的肖遥来说,除了雨眠霜和冷默,就只剩下孤零零站在远处的顾墨白和表面一脸平静实则心中波涛汹涌的秦音还有几分修为,皆不足惧。
雨眠霜、冷默,或者顾墨白,肖遥都不会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有秦音的脸、腿、胸和臀。肖遥的眼里,只有美人儿。
美人儿才麻烦,越美的女人越麻烦。
所以最麻烦的也是秦音,如果秦音真的站在轻吕面前,肖遥能下得去手吗?
腰细腿长、胸大脸俏的美人儿天生就是用来疼的啊!怎么能让她们失落伤心呢?
打败晚凝素已经让肖遥惋惜不已,怎么能再加上一个秦音呢?
“狗匹演武,害老子辣手摧花!”肖遥不禁暗暗骂道。
晚凝素没有多说,转身径直下台,走到最后一步木阶时,转头瞥肖遥一眼,平静的话语波澜不惊。
“晚凝素。”
只有三个字,却足以让肖遥低头品读良久。
晚凝素没有站在人群中接着观战,而是沿着下山的路走去。
大概是名字太动听,肖遥一个人站在演武台上,低头沉思良久,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望着台下众弟子,急切地询问:“还有没有要挑战的?没有的话,我可要去泡妹子了。”
没有人敢答话,就连一直蹦哒得欢实的叶滨,都耷拉着头一言不发,生怕别人注意到他怂包的样子。
静聪、羽寒、晚凝素,雨眠霜门下五大弟子之三,尽数落败,谁还会是肖遥的敌手?
只有一个人。
所有人心中都冒出那个名字。
是的,只有秦音,剑宗宗主之女,朱雀殿首徒,朱雀殿最强的坐午中境武者。
秦音秀美的娥眉淡淡蹙着,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自有几分轻灵脱俗之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路人,淡淡地望着台上,丝毫不顾周围的灼灼目光。
密而长的睫毛掩映着微眯的双目,雨眠霜沉默着,没有去看秦音。
朱雀殿荣辱一战,都在秦音肩上。
但无论战与不战,雨眠霜决计不会以师长之命约束秦音。
肖遥何等心思玲珑,何况还有剑灵轻吕加持,众人心思怎会逃得过肖遥的眼睛。
若秦音真的迫于压力上场,才是大大不妙。
“剑心四殿,只有女弟子敢上台比试吗?就算今日得了技压剑心四殿的虚名,也不过打败了一众女流之辈而已,有甚乐趣?”
肖遥故意作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高声嘲讽道:“剑心四殿,竟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你们口口声声骂别人是废物,难道你们不是废物吗?”
肖遥的话,已不再是针对一人一事,而是犯了众怒。在场的人,除了肖遥,无一不是剑心四殿的人,肖遥一句狂言显然将自己整个摆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在场都是意气风发的男儿,演武台下,众弟子群情激奋。
叶滨怒不可遏,指着肖遥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到青龙台上,看我顾师兄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众弟子齐齐看向顾墨白,俱思忖道,顾墨白是青龙殿弟子,更是剑宗宗主首徒,见剑心四殿名声受损,怎能袖手旁观?
再者,顾墨白乃是鼎湖剑冢公认的青年一代第一高手,当然不能算那个新入门的神秘青年路十三。顾墨白出手,自然比秦音更加稳妥。
谁知顾墨白双手负于身后,长发飘飘,衣衫轻舞,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肖遥终于明白,秦音为何一直袖手旁观了?
那不过是因为,顾墨白没有出手的意思。或许她也不知道为何顾墨白一直置身事外,但顾墨白不出手,她就不会出手。
肖遥摸摸生着浅须的下巴,对叶滨冷笑道:“真是不知羞,你若自己有本事,尽管来教训我,是不是怕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四殿演武,早有规矩,但逢一败,便必然出局。
叶滨的修为在众弟子中还算出众,以常理而论可以进入最后两轮,若在第二轮就被淘汰,不免脸上无光。
叶滨刚被众人起哄油然而生的一丝勇气,被肖遥两句话给说得烟消云散,耷拉着头,嘴里恨恨道:“顾师兄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手?”
白虎殿弟子回头望了演武台上一言不发的冷默,见他一脸凝重,顿时也都没了主意。
肖遥双臂抱在胸前,斜睨着台下剑心四殿众弟子,哈哈大笑道:“啧啧啧,看看这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殿,多么气势恢宏。鼎湖剑冢自红叶先生开宗立派以来,多少英雄人物,一浮屠、五破军、十步一杀,名冠天下,震铄古今,到头来留下你们这些不成器的歪瓜裂枣,真是差劲得很!”
烈阳之气在周身炸裂,肖遥长衫无风自动,断剑“唰”的一下插进黑皮剑鞘,身影翩然,从鼎剑台上一跃而下。
这是断剑的剑鞘第一次暴露在众人眼前,只有一尺多长,像是专门为断剑打造的。
那是肖遥专门为轻吕做的鞘,黑皮剑鞘。
众弟子还未回过神来,肖遥早已飘然下峰,嘴里高唱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决战再见了,雨师叔!”
鼎剑台上,众人满面愤然之色,雨眠霜望着那潇洒不羁的身影,更是心中愤慨。今日一战,门下三大弟子尽皆败阵,无一人能敌得过肖遥。以断剑的剑气而论,就连秦音也不是肖遥的对手,朱雀殿女弟子被调戏之仇、剑道被凌辱之耻这口恶气势必无处去出。雨眠霜心中怎能不愤?
顾墨白转身望着肖遥从青龙殿后山掠下的身影,脸上泛起讳莫如深的笑意。
历来的四殿演武,顾墨白总是拔得头筹,时间长了不仅自己有些枯燥无味,而且剑心四殿的弟子也已习惯,每年只拼命争演武第二,却无一人同顾墨白争一争魁首的位置。
可今年不同,乐骞总教习门下那个神秘莫测的路十三算一个,如今肖遥又算一个。
四殿演武,于顾墨白而言,总算有了些趣味。
流云广袖白纱裙,秦音倩影悄转,和顾墨白面对着同一个方向,只不过她看的不是肖遥的背影,而是东方青龙殿演武台上的顾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