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眉心。眉心就是眉心,什么眉上眉下,没读过书吗?”肖遥一副不胜其烦的表情,撇嘴道。
一名白虎殿弟子顿时火冒三丈,斥道:“小子,你对我师傅放尊重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肖遥不屑地瞥了那弟子一眼,冷笑道:“你要我对你师傅客气,你几时对我师傅客气过?你若是不服气尽管来打我。”
肖遥白日里的神勇众弟子都看在眼里,那名弟子不过是在师傅面前放两句狠话邀宠罢了,哪敢真动手?
西门厉与冷默对视一眼,相互点头致意。
“难道真的是龙战?”乐骞双手负于身后,拳掌紧握,难掩紧张神色。
乐骞是十步一杀不假,可十步一杀与五破军之间的差距,岂止落星境巅峰和纯炉境的差距那么简单。
这就好比,破军与浮屠的差距,也并非纯炉境与遮天境之间的差距那么简单。
当年秦独岸在锁龙关下,一人轻松应对霜御、翼寒山两大破军神将,后来还是那个略通巫蛊之术的云焕加入战团,才勉强拖住秦独岸,使他慑于十八路诸侯趁势攻城而退走。
而此前,另一名北戎悍将,击败诸侯十二员大将、比肩十步一杀的落星巅峰高手廓踵,正是被破军神将霜御一刀斩杀。
五破军对十步一杀,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冷默微微点头,西门厉抢先说道:“龙战的确是左眼眉心生着一颗黑痣,这小子八成没有撒谎。”
乐骞扭头望着山下丛林的萧索肃杀景象,再联想到那道直冲九霄的白光,心中总算信了几分。
“龙战为什么要偷掠星断剑?”乐骞心中仍有疑问。
论武器,龙战掌中蹑云追风枪,乃是天下名枪,腰间别着一把离浑剑,更是排名古今十大名剑之六,论锋利仅次于清欢侯皇甫欢城珍藏的斩霄剑。掠星剑虽好,终究是一把断剑,龙战没道理弃琉璃而取破瓦。
况且,龙战为人光明磊落,是世所公认的英豪,早年落草为寇时,也从不做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却为何要跑来鼎湖剑冢偷剑呢?
何况,以龙战的实力,根本不用逃跑,鼎湖剑冢上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能拦得住他。
“总教习,这中间有一段旧事。”冷默接过话茬,解释道,“龙战的师傅,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疯王师武清修,乃是祖师爷须慎子的首徒。”
肖遥虽在书上读过一些鼎湖剑冢的旧事,终究没有冷默这些人对其中内情了解那么充分,少不了留心静听。
为免众弟子听去,冷默故意压低声音,只容西门厉与乐骞两人听见。
却怎料肖遥神识超凡,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那时祖师门下共有武清修、夏沉舟和家师三位高徒。夏师叔与家师不分伯仲,唯有那疯王天赋极高,远超二人。作为首徒的武清修本应继任宗主,可他嗜杀成性,致使九州诸侯怨愤四起。祖师百般思虑,最终将他逐出山门。”
冷默恨不得将一年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若不是此中细节外人并不知晓,就连西门厉也知之甚少,他绝不会如此多费口舌。
“武清修在腾凉得知消息后,一怒之下,奔袭三百里杀上山来,一掌毙了鼎湖宫主,又将祖师打伤。所幸家师与夏沉舟合力与他打成平手,双方坐下来谈判。武清修声称自己乃鼎湖剑冢首徒,山上的财产有他一份,便要将掠星剑拔走,家师没有同意,只是答应任他取走镜湖底的鼎和剑冢里的剑。”
“然后呢?”西门厉急不可耐地问。
“然后武清修就在剑冢峰上住下来,每日都从镜湖里捞鼎,从剑冢里取剑。期间龙战上山拜入武清修门下,晚阳宗主那时与龙战交好,颇得武清修欢心。八年后,家师与夏沉舟双双死于红衫道手中,武清修才带着龙战离开,走的时候留下一把钥匙给晚阳宗主,说在武炼峰巅有一座疯王宝库,里面不仅有他从剑冢取出的最好的兵器,还有从镜湖底取出的最好的鼎。剑冢被地心之火包裹,纵使有上古神兵,除了武清修那样变态的武者无人能进。疯王宝库无疑成了一笔宝藏。”
“所以那座疯王宝库里,真有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兵利器?”乐骞好奇地问。
“我想是的。武清修对晚阳宗主说过,疯王宝库里的所有东西,他只用来换一把掠星断剑,绝对绰绰有余。晚阳宗主寻到的时候若是觉得买卖不划算,大可反悔。若是觉得划算,那他便要来取走那把剑。”
众弟子俱都凝神静气,认真地听冷默讲着往事,听到此处,心中早已确定,那上山盗剑之人,必是龙战无疑。
肖遥表面神色淡然,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冷默的这个故事着实令人喜出望外,本来肖遥还发愁,编出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龙战,没法取信于人,却不曾想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云垂志》上,尽管有对疯王宝库、武清修闯山的记录,却对这些曲径通幽的秘辛未做记载。
疯王宝库自发现以来,只有演武的四殿魁首进去过,每一次都是晚阳真人亲自陪同,且须严格保密。除了晚阳真人,这几年来,唯有秦音、顾墨白等少数几个弟子进去过,就连乐骞贵为总教习也不得进入。
西门厉心直口快,竟当众向人群最后的秦音询问道:“三年前,宗主发现疯王宝库后,秦音姑娘进去过,那疯王宝库里面真有什么神兵利器吗?”
秦音一身素衣,双目低垂,摇摇不语。
“莫非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西门厉追问道。
“宗主没有来,也许就是答案。”
说完这句讳莫如深的话,乐骞转身看向山下,闪着精光的眸子在夜色中寻找顾墨白的影子。
龙战盗剑,晚阳真人没有现身,也许就是兑现承诺的默示。
“看来就是龙战。”西门厉喃喃道。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不免扫兴。
“等等,我有个疑问,龙战盗走掠星断剑可以理解,可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废物小子的剑也偷走呢?”
看见肖遥百无聊赖地望着空中的月亮发呆,西门厉这才想起这茬。
是啊!为什么要盗走肖遥的断剑呢?
五破军之一的龙战,什么好剑没见过,为何偏偏跑到水榭去偷肖遥的断剑?
肖遥耸耸肩,一言不发。
众人心中更是犯疑,白日里肖遥用那把断剑,接连击败朱雀殿静聪、羽寒、晚凝素三大弟子,而断剑甚至没有扬起过。
想来,莫非是那把断剑有古怪?
“说啊,臭小子,是不是没话说了?依我看,就是你跟龙战里应外合,偷走本门重宝!”叶滨站在肖遥不远处,厉声呵斥道。
肖遥冷笑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看都懒得看叶滨一眼。
好歹是青龙殿高徒,独心城里响当当的少爷,叶滨怎能忍受别人对他的无视,讥笑道:“就你那把破剑,一块废铁,也值得堂堂破军神将去偷?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看你是故意把剑藏起来,想骗宗主师傅赏给你一把剑吧?毕竟你们鼎湖宫的老酒鬼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传给你!”
叶滨的话,纯粹是讥讽报复,逞口舌之快,肖遥当然不会理会。
肖遥此刻,正在为赫赫有名的破军神将给自己背了个大大的黑锅而窃喜。
试问,鼎湖剑冢哪个人敢去找龙战讨剑?
西门厉,冷默,还是乐骞?
肖遥早就与晚凝素说好,下山以后去马王坟,借剑观看一天,再交给马王坟酒肆里的老板。
肖遥白日里下山去马王坟,给了酒肆老板一颗银铢,说好晚上要来存一件东西,取货之日再给一枚银铢。
两枚银铢,不少,却也不多,比存一件东西的酬劳再多一点。既能让老板尽心,又可以防止疑心。
在酒肆老板的眼里,两个银铢的存金,总不会是太贵重的物事儿。
盗剑的锅既然让龙战背了,只待下山之日顺道取剑,便可大功告成!
肖遥凝视着山林石阶中飘然而上的白色身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