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在鼎身上,肖遥的身体被弹回,跌在地上,发出“啪叽”的响声。
总是挂着温和从容的脸庞,重重地摔在地上,已经麻木。
肖遥能感觉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从嗓子眼溢出来,肺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立马就要冲出来。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双手试图撑了一下,便重又无力的趴下。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顾墨白会突然对肖遥出手,就连肖遥自己都没想到。
肖遥看错了顾墨白,所以他付出了代价,被坐午中境顾墨白全力打上一掌会怎么样?
肖遥给出了答案,乐骞全力救治仍有性命之虞的路十三也是答案。
所有人都看错了顾墨白。
这个出身高贵、天纵奇才的剑宗首徒、顾氏长公子,从来都是高贵优雅的化身、仁义友爱的典范,可今日魁首一战,所有人才彻底明白,顾墨白所有的高贵优雅,都来自他的优越感。
一旦有人具备动摇他地位的能力,他就会杀之而后快,就像对路十三那样。
而对肖遥的出手,更说明他从别人背后下手的卑劣。
望着台上一脸得意骄傲的顾墨白,秦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的身上还带着伤,那是为顾墨白而受的伤。
“这一掌是还给你的,你救了路十三,便应该挨我这一掌。现在,站起来,跟我比试,你不是要做魁首吗?”
额头上的汗挂在睫毛上,遮住了视线,肖遥想去擦,手指动弹两下,却发觉全身都不属于自己,没有一丝知觉。
顾墨白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不屑、嘲讽与轻蔑,缓步走到肖遥跟前,俯身说道:“哼,魁首,你也配?肖遥,你不是我的对手,从来从不是,你连站在我对面的资格都没有。”
冲着肖遥的脑袋呸了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随即转过身,看向晚阳真人。
“师傅。”
在看向晚阳真人的那一刹那,顾墨白的眼神无比得意,再也没有往日的恭敬。
“师傅,现在掠星剑是不是该传给我了?”
晚阳真人脸上的笑意凝结,继而变得呆滞,怔怔地看着顾墨白,眼神里有说不尽的意味。
“师傅,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偏心呢?你连掠星剑都舍得给他,你是不是还准备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嫁给他呀?”顾墨白逼视着晚阳真人,眼神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顾墨白……
这还是那个顾墨白吗?
他在质问晚阳真人,在质问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武者,在质问他的恩师!
晚阳真人仍然没有动,他望着顾墨白,眼神忽然充满悲哀,像看着一个迷途的羔羊、可怜的孤儿,充满怜悯。
顾墨白俯下身子,一把拧起肖遥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晚阳真人。
“你,你让你的女儿时时刻刻跑去水榭找这个废物调情,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秦音的泪水早就抑制不住,断了线的滴落在衣裙上,嘴唇紧咬,渗出血来。
深红的血水顺着肖遥的嘴巴淌了出来,全都流到顾墨白洁白的手上,让他更加生气,重重地把肖遥的头摔在地上。
酒中仙想上前搭救,却被他一个眼神逼退。
在顾墨白的眼神里,酒中仙看到了杀气,蓬勃的杀气。
雨眠霜为人刚正,最见不得忤逆犯上之事,怒斥道:“顾墨白,你好大的胆子,宗主可是你的师兄,谁让你这么跟他说话的?”
台下众弟子也都议论不绝,纷纷侧目。
“谁让我这么说话的?”顾墨白冷笑道,“我风韵犹存的雨师叔,你忘了当初是谁在这鼎剑台上说你每日想男人想得厉害了?”
雨眠霜玉脸绯红,不知如何作答。
反倒是酒中仙骂骂咧咧道:“是谁?是哪个混账王八蛋,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顾墨白“嘿嘿”一笑,照着肖遥的头重重踢了一脚,踢得他身子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儿。
“酒仙师叔,就是你的这位心肝宝贝乖徒儿啊!你快撕烂了他的嘴吧!”
酒中仙一脸愕然,呆呆地望着雨眠霜,哑口无言。
“孩子,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晚阳真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剑宗宗主的双眼浑浊,眼皮无力,身子骨在风中微微摇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倒下。
酒中仙见状起身扶住,低声叮嘱道:“师兄,保重身体啊。”
一边的笑笑和晚凝素也早已拥了上来,三人挨着晚阳真人,唯恐他有何闪失。
晚阳真人虽然年纪大了,但从未听说有什么病症,往日里更是红光满面、老当益壮,一副高人气派。
而且习武之人,尤其是修炼到晚阳真人这个境界的武者,大都淬体大成,调息得法,耄耋之年常常还能飞檐走壁,活到一百来岁,也不是稀奇事。
晚阳真人身体突然变得这么弱,肯定与这十几日里的经历有关。
这十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不禁想问,但答案,恐怕只有晚阳真人自己知道,他不说,就永远是个谜。
顾墨白抬头望着武炼诸峰,胸膛挺起,冷笑道:“回头是岸?我为什么要回头?是你该回头!”
晚阳真人的面色愈加苍白,有气无力地说道:“无论如何请你,好好待秦音。”
语气近乎哀求。
谁能想到,声名煊赫的剑宗宗主竟然会低声下气地求人,而且还是求自己的徒弟。
酒中仙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紧握着晚阳真人的手,哽咽道:“师兄,你放心,还有我呢!”
酒中仙能感觉,晚阳真人的手一片冰凉,热量正在从他的身体上散发。
这是一种征兆。
肖遥的脸趴在地上,被灰尘和血污沾染,失去知觉,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清周围的情景。
不用发动神识,肖遥也能看出晚阳真人的虚弱。
雨眠霜没有靠近晚阳真人,因为她的双腿发软,难以挪动。西门厉脸上早已没有怒气,看着这位相交十余年的师兄、对头,正在逐渐的凋谢,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呢?西门厉实在不知何以自处。
武炼峰上风静云散,骄阳泯灭光芒,群峰顿失颜色,禽鸟不语,天地间一片静默孤寂。
大自然,在用它自己的方式,纪念一位长者的离开。
一生传奇的长者,一生荣耀的剑宗宗主,一片丹心向道的武者,最后的时光,如此度过,可算无悔。
晚阳真人的双眼永远的闭上了。
他的手上被酒中仙紧紧握在手心,没有一丝热气,鼻息如同干涸的河床,花白的山羊胡子不再抖动。
很安详。
秦音无声地痛嚎着,不顾一切地朝着晚阳真人奔去。
雨眠霜、西门厉,都向晚阳真人奔去,无数的人向晚阳真人涌去……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段无声的戏曲,又仿佛变成了一副黑白水墨山水人物,千姿百态,生动别致,透着穿透纸被的悲伤。
无论是戏曲里,还是画作中,都有顾墨白身影,看起来那么高大,充满着得意。
晚阳真人死了?
那个慈祥的长者,绝世的武者,竟然就这样死了?
肖遥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他宁愿这是自己的错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顾墨白在笑,放肆的笑。
来到鼎湖剑冢这么多年,这是顾墨白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声,这么肆无忌惮,这么痛快淋漓。
此时此刻的他,充满了成就感,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迷恋。
或许他的笑声并不是很大,可在肖遥听来,是那么刺耳。
“麻烦让一让。”
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身音,顾墨白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正好撞上肖遥鹰隼般的眼神,那是扑食前的凝视和窥探。
顾墨白不会给他机会,脚下一蹬,向后划开一丈,拉开距离,长舒一口气,这才盯着肖遥,一脸震惊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需要知道。”肖遥冷冷地答道,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过去那个温和甚至软弱的家伙。
顾墨白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你没将掠星剑带在身上,没有它的超强剑气,你怎么跟我斗。不过也好,我正好顺手结果了你。”
说罢,脚下步伐拉开,身体腾空而起,后手一拳轰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