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因脱水而失去力气,面对悬崖下万年之火的炙烤,汗水在从毛孔里涌出来的那一刹那,就被高温蒸发殆尽。
肖遥吃力地坐起身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已散架,环顾一圈,并未发现有第二个人。
所以是的,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秦音,和一个躲在暗处的人。
在这种鬼地方,能有第二个人才怪。
崖底千万年不熄不灭的岩浆,让肖遥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想到十八层地狱。
肖遥在一本志异的书上提到过,十八层地狱中有一层火山地狱,那些损公肥私、贪污受贿、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人,死后将打入火山地狱,被赶入火山之中活烧而不死。据说佛门道门破戒的修行之人也要发配到火山地狱之中受刑。
眼前是奔涌不息的岩浆,身下是烫热的玄武岩,肖遥此刻何尝不是身处地狱?
屁股下坐着的那块孤零零的玄武岩巨石,遍布密密麻麻的气孔,悬在半空中。
仰头是被炙烤得通红的洞顶,低头是不时溅起火浪的岩浆洪流。只要一失足,还没摔死,就会先被那些吞吐伸缩的岩浆烈火烧得连渣都不剩。
肖遥当然不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可身后是浓稠的雾汽,那种水汽扑在脸上的剧痛,任何人不会想尝试第二次。
此时的肖遥看起来极为可怖,从雾汽里冲出来的一刹那,极度的高热瞬间让肖遥的脸寸寸开裂。
紧接着血水在渗出皮肤的一瞬间蒸发干净,干裂的细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此刻的肖遥满脸都是红色的血痂,眉毛和头发都被烤焦。
尽管流了那么多血,肖遥却闻不到任何的血腥味,充斥在周围的反倒是毛发和皮肤被烧焦的气味。
他的鼻子每吸一次气,都感觉一股火苗从他的鼻腔窜到咽喉,一直窜到肺里。
这样下去不用太久,高温便会攫取走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水分,把他活生生变成一具干尸!
肖遥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无形的屏障。
粘稠的雾汽仿佛被一把刀硬生生斩断,和高温层之间隔着一道垂直的、界限分明的无形屏障。雾汽翻涌着撞在那层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噪音。
遭遇无形屏障的阻挡后,那些雾汽向上翻涌,抬升到一定高度后,便向冰洞的方向涌去。借助这道无形的屏障,雾汽轻而易举地实现对流。
肖遥终于明白,这道屏障,就是雾汽的尽头,也是阴河的尽头。
发源于镜湖的阴河之水流淌到这里,遭遇高温的无形屏障,短时间内急剧汽化,形成漫天的雾汽。
怪不得酒中仙说,这里是生死的边界,更是阴阳的边界,水与火的边界。
屏障的这边是常年被岩浆地热占据的空间,另一边则流淌着冰冷的阴河水,绵延着数里长的冰洞。
水火不相容!
水在短时间内汽化成的雾汽,粘稠而湿润,与冰洞之中弥漫的寒气相互交融。
湿气,寒气,湿寒之气!
肖遥恍然大悟。
湿寒之气不仅能使脱水的身体快速得到滋养,更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汇合巨量的湿寒之气。
招贤馆神武台上,肖遥进行心武试炼时,一时不慎,浑身湿寒之气散尽,沦为废人,本非偶然。天生截脉,自身无法有效积蓄真力,肖遥强行开脉破境,辛辛苦苦汇聚在肖遥丹田里的湿寒之气,一直在高速流失。所以肖遥才在神武台上,放手一搏,企图靠着残存的真力,吸收更多的湿寒之气,破境提升。
然而,天下武道主修烈阳之气,并非没有道理。
自然界中,烈阳之气本就比湿寒之气更加充足,也更容易汲取。一般的武者只需在日光下每日打坐,烈阳真力便会稳步提升。
可湿寒之气不同,它需要武者主动寻找,主动吸收。事实上,肖遥在神武台上破境失败从而沦为废人,究其根本,是因为弋阳峰上湿寒之气的转化速度太慢,完全满足不了破境的需要。
可是这里不同,这些雾汽是阴河之水遭遇岩浆热流汽化的结果,能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的湿寒之气,而阴河的源头是整整一座镜湖!
如果要吸收湿寒之气修炼,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好。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吸收这些湿寒之气。
总不能再一头扎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汽中去吧?那样的话,也许在重新积蓄起修为之前,已经痛得昏厥过去。
丹田。
武者采纳天地灵气,均以丹田之力汇聚。
人身丹田就像是一个转换的机器,能将外界的气息,转化为自身真力储藏起来。任督二脉连接丹田气海,临敌对战时,便调动丹田之气伤敌。
可丹田之力并非天生,任督二脉打通后,调动内息时会产生反吸之力,使得丹田气海产生吸收外界气息的能力,进而沉淀下最初的真力。之后修为越强,越能在短时间内吸收更多的外力。
但肖遥做不到。
强行开脉后,经历数次大战和破境的巨大冲击,肖遥体内任督二脉之间桥接的那部分,最终在弋阳峰顶神武台上全部中断,成为彻彻底底的截脉。
好比两座山峰,原本之间还有藤蔓连接,而肖遥自己用刀将那些藤蔓斩得干干净净,一根不剩。
他的任督二脉,已是彻底的死脉。
绝望的情绪笼罩着肖遥,仿佛一团乌云压在头顶,令他喘不过气。
肖遥的身体已经快吃不消,他很清楚,脱水到一定比例,人便会休克,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身体很快便会突破那个临界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小腹传来一股暖意,又是那股熟悉的气流,温润中带着一丝清凉,瞬间让肖遥变得清醒。
那股气流到底是什么?
面对如此高温的炙烤,一旦昏厥,根本不可能再醒过来,只会在睡梦中慢慢脱水,变成一具干尸。
可肖遥没有死,身体里的水分尽管不多,但仍能支撑他思考。
挂在腰间的,一把断剑,一只破鼎。
那把剑一直跟随着肖遥,形影不离,此刻安静地悬挂在他的左侧腰际,肖遥很清楚,不是它。
那么,只有那尊破鼎,武圣梵云鼎,一个有着牛逼哄哄名字的——破鼎!
肖遥把那只鼎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
鼎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三道半透明的气流环绕着鼎足蜿蜒上升,最终在三足之间的一个点汇聚成一股,从鼎底绕着鼎身,穿过独耳,向鼎中汇聚。
血液用手轻触那道气流,凉凉的,湿湿的。
没想到,这只破鼎竟然能汇聚湿寒之气。
原来肖遥昏厥过去的时候,是武圣梵云鼎吸收周围的湿寒之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口的灵台穴,护住肖遥的心脉。
尽管与肖遥体内不断流失的水分相比,武圣鼎吸收的湿寒之气微乎其微,可生死一线之际,哪怕一丁点水分都会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因素。
肖遥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可以利用这只破鼎,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