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法恩的意思自然不是要把锅甩给布费克斯,而后者也同样清楚这一点。
只是......毕竟这一年多来,无论是自己还是埃兰斯特那个老家伙,都是跟着赵柱一路走过来的。如今要让布费克斯自己决定这件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
身为族长的布费克斯能够以坚定的心志一力抗下奥洛整族的责任,甚至还能以过来人的视角给赵柱做做心理辅导。但是现在,无论是这二十多个见习军官,还是图法恩和他自己,都早已不单是为自己而活了。
这支小小的队伍,如今肩负的,是整个北原军的未来。
“将军”,见布费克斯沉吟不语,塔兰忍不住开口劝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前线已经是这样一幅烂摊子了,将军与其冒着生命危险上去受苦,何不先暂且避避风头,待时局稳定了再谋别路?”
再谋别路?
这一句话,却是让布费克斯下定了决心。
“塔兰阁下,多谢您和阿维兰斯殿下的好意,只是恕在下不能从命。”
布费克斯摇了摇头,婉拒了塔兰的好意。
“如今的北原城正是羽翼渐丰之时,而明里暗里图谋不轨的虎狼之辈也不在少数,更不要说北边还有皮沃夫的威胁了。”
“我作为北原军的主帅,若是在这个时候贪生怕死,自谋别路,而置北原城的安危于不顾,又怎么对得起全军将士和北原城的百姓?阁下还请不必多言,前线我们是去定了。况且借着这个机会一来能够见识到真正的战争,二来也能为帝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布费克斯说完,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图法恩。而后者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脸上尽是坚毅之色。
“这......哎!”塔兰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张口结舌了半天,最终也只能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顿了一会,塔兰还是对布费克斯说道:“既然二位将军如此壮志,我也就不多啰嗦了。不过还请二位在此稍住几日,待我禀过殿下,也好在调度上为二位将军行点方便。毕竟二位身为赵柱大人的代表,又是此般关键时刻,实在是不容闪失!”
塔兰口中的“关键时刻”,指的自然就是赵柱和阿维兰斯刚刚建立起的合作以上,盟友未满的亲密关系。这一点,布费克斯和图法恩也早已知晓。
此时已近午夜,塔兰又是一路长途奔波而来。三人又商谈了一会,大致定下今后的计划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
第二天清晨,布费克斯推开了房门,走到阳台上,抬头看向天空。
和大部分时候都是晴空万里的北原不同,伊斯顿码头连日来都阴云密布,时而还会降下几场小雨,而今天也是如此。
阴云并不十分厚重,但却恰好足以将阳光完全阻挡在后面,只在天空中留下大片绵延的白色光团。
即便是布费克斯,看得久了也难免双眼酸痛。
“想什么呢?”
同样到阳台上透透风的施维尔正巧遇上布费克斯,见他满脸阴云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没想什么......”,布费克斯收起目光,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好吧,我是在想前线的事,昨晚你应该也听见了。”
作为隐秘行动的专家,又身兼赵柱委托的布费克斯一行人的护卫,施维尔昨晚自然是潜伏在房中,将整件事都听了个遍。
“前线......”,说到这,施维尔的语气同样有些压抑,“偌大个帝国军居然就这么被皮沃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真不敢想象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布费克斯的面色同样很不好看。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当然也懂。别看整个北原城如今似乎跟帝国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若是帝国有一天真的完蛋了,那下一个恐怕就是北原城了。
相较于一个国家这种级别的势力而言,如今的北原城还是很不够看的,更别说北边就紧挨着神泣峡谷这个天然通道了。
事实上,早在布费克斯临行之前,赵柱就找他和埃兰斯特谈起过自己对这件事的担忧。身为领主,整日看着自己的势力如履薄冰却又无计可施,也难怪自己走之前赵柱一直都闷闷不乐了。
思索了片刻,布费克斯略微偏过头,对施维尔问道:“依你看,奥赫良城的帝国军有多大胜算?”
“零”
施维尔言简意赅的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布费克斯瞳孔顿时一缩,面色古怪的看着施维尔:“你对这个国家什么时候这么没信心了?”
“不是‘什么时候’,老布”,施维尔无奈的摇摇头,“打从百年前我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就没对这地方报什么希望,或者说信心也行。”
“要知道,百年前这个国家什么样,百年后的今天也还是什么样。百年前的帝国能不惜发动战争将自己的子民和国土一并贬弃,百年后就不要指望能有多少人站出来为国而战。”
暮月战争!很显然,施维尔是经历过那个黑暗时代的。
这样一来,布费克斯也就不奇怪施维尔为什么给出这样的答案了。
“不过那好歹是两个半整编军团啊”,布费克斯尤自辩解着,“再怎么说,这样强盛的兵力,面对皮沃夫人也该有一战之力了吧?”
“一战之力?”
施维尔嗤笑了一声,抬起头眯着眼,凝望着阴沉得几乎触手可及的铅色天空。
“老布,黑兽潮你也见识过了。你说黑兽潮和我们那会相比,谁多谁少?”
布费克斯一怔,顿时明白了施维尔的意思。
“现在的帝国军,在我看来还比不上黑兽潮。兽潮至少还有那么股狠劲,而这帮士兵身上只有被赶着去送死的恐惧和麻木而已。”
说着,施维尔指了指远方的一个码头。在那里,一整团从西北行省借调而来的士兵正表情呆然的被军官们从船上赶下来,再像一群绵羊一样被整队整队的赶上马车。
布费克斯摇了摇头,拍了拍施维尔的肩膀:“走吧,这地方就快下雨了。”
在二人身后,一滴雨水终于缀不住自己的重量,从铅色的阴云中直坠而下,摔碎在装潢华美的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