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撤回弗隆城后,拉托姆每天都要在城堡顶楼的水晶窗前坐上大半天,一直到太阳西沉到落日山脉另一侧,神泣峡谷也归于夜色为止。
似乎只有亲眼确认那群蛮子们——还有会飞的蛮子们没有从峡谷里一窝蜂的跑出来,拉托姆才敢安心睡个好觉,而不用担心半夜被一发天火扬成灰。
不仅如此,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城主府的法师塔作为整座城市的魔力中枢都会放出道道辉光。这些魔力洪流将全城的法师塔都连成一个完整的网络,借助这个网络,大护盾才能均匀的覆盖住弗隆城的每一寸土地,而不必担心让敌人有机可乘。
拉托姆这段时间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晚一定要等到中央法师塔点亮之后,自己才能安然进入梦乡。
拉托姆是放下心了,但城里的气氛却是越发惊慌。
这才多长时间?当初那些披坚执锐意气风发的战士们就大半都变成了峡谷里的污泥?半个多月前在弗隆城的城墙上还能依稀看见五号防线的炊烟,今天早上黑红双色的旗帜就插在了城外十五公里的黑水镇上。守城的士兵已经不止一次眺望过城中的法师塔,仿佛一个不留神那里就会插上一样的旗帜似的。
更不要说那些逃回来的士兵们了。
已经不止一次被吓破了胆的他们在听说帝国军兵临城下的消息后便开始惊慌失措,而这种不安更是加剧了弗隆城守军的心理压力。连身为主帅的拉托姆自己都吓丢了魂,就更不要指望城里能有人站出来稳定军心了。
不安和恐惧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每晚都伴着峡谷中吹来的寒风从城市上空呼啸而过,为那些缩在被窝里的人们刷新着心头的恐惧。
在弗隆城中已经开始传言,帝国军的蛮子们都长着巨龙一样的双翼和利爪,会趁着黑夜用邪术把自己变成风飞到营地上空,然后投下带来毁灭的天火。
若不是大护盾二十四小时笼罩着整座弗隆城,那些老早便收拾妥当的贵族们恐怕已经弃城而逃了。
也有一些军官站出来安抚士兵,并用前几日遭受的“轰炸”来试图说明这些“天火”在大护盾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但这样的说法很快便遭到了逃兵们的嗤笑和咒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点“天火”只不过是试探而已,根本无法与夷平整个二号防线的猛烈火力相提并论。
帝国已经百余年没有经历战事了,弗隆城又何尝不是如此?谁也不知道弗隆城的大护盾究竟能不能防得住,也同样不想拿自己的脑袋去尝试。
在大多数人看来,每晚总是闪耀于夜空的大护盾,更像是某种色彩斑斓的心理安慰。
......
变成风的传言终归只是个传言,但这并不妨碍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将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卧室里,即便贵为一国公主也是如此。
看着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维多利亚,维姬叹了口气,一把推开了窗户,让雨后的微风沿着街道灌进闷热的卧室中。
“呀!”
被子里传来一声惊叫,随后一个毛发蓬松的脑袋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面带惊恐的怒视着维姬。
“你干什么啊!”维多利亚又惊又怒的对维姬喊道,“那些鬼怪会变成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吃人的,赶快把窗子关上好不好!”
“公主大人”,维姬无奈的摇摇头,“您都在卧室里躲了三天了,再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身上可是要长蘑菇的。”
“才不会长蘑菇,维姬你又骗人”,维多利亚气鼓鼓的看了维姬一眼,依旧固执地不肯从被子里出来。
“既然闷热的空气不会变成蘑菇,那公主大人为什么要相信帝国的兽人会变成风呢?”
“啊......好像也有些道理......”维多利亚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可是街上的人都这么说诶!我还是担心......”
“维多利亚”,自幼便伴着公主长大的维姬更像是朋友一样,有时也可以不顾身份的直呼她的名字。“街上那些人的话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况且先王在世的时候,不是经常教导您要‘眼见为实’么?即便是那些人,也不过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并没有见过兽人变成风的样子。”
“哦......那...那就听你的好了......”维多利亚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松开了手中的被子。
不知为何,聪慧和善良兼备,被誉为“皮沃夫宝钻”的维多利亚公主,总是在这样的志怪传说上没有任何抵抗力。
“公主大人,请容我服侍您梳洗更衣”见维多利亚终于不再害怕,维姬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恭敬。
“好的,那就有劳你了。”
片刻之后,一个衣着简朴的平民少女就出现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卧室里。
不过即便是失去了华服和珠宝的装饰,维多利亚本身的美貌却也足以让一切装扮都相形见绌。维姬不得不狠心在她嫩如凝脂的皮肤上再抹上一大堆廉价的化妆品,这才让这颗宝钻的光芒稍稍暗淡了一些。
比起不谙世事的公主,维姬可是相当清楚在时局动荡之时一个手无寸铁的美貌少女会引起多大的麻烦,就连她自己也不得不如此打扮一番才行。
此刻的二人,看起来就像两个到大城市见世面的村姑,因为战事的原因而不得不暂时栖身于这间小旅店内。
这样的人如今在弗隆城里随处可见。自从拉托姆带着残兵败退回城后,皮沃夫军就彻底放弃了主动出击的打算,并将城外的所有军力全都收缩至城内。而城外的大小据点、营帐,甚至连村子都被付之一炬,只给帝国军留下一片焦土。
城中这些逃难的百姓,就是在那时候被迫逃进城内的。
卡尔诺率军进驻的黑水镇已经是整个弗隆城以西唯一可堪落脚的地方了。皮沃夫的军队撤离时显然相当匆忙,只来得及焚毁了黑水镇的几个粮仓,镇上的大部分建筑都完好无损。而黑水镇和弗隆城之间的那片林地已经彻底变成焦炭,并随着连日来的降雨化作一地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