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知道你们老爷的生意怎么样吗?”
苏穆的这个问题,把安托万吓了一跳。
这么不礼貌的事情,真的可以问吗?至少以安托万的认知,在勃艮第问这些东西挺不礼貌的。
但女仆若无其事地说:“最近律所的生意不太好,银行那边的还行。”
“律所生意不好,跟美第奇家族有关系吧。”苏穆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啊,之前和洛伦佐打官司输了。”
嗯?
苏穆脑袋一转,感觉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
“是斯特罗齐家族和美第奇家族的那个纠纷案吗?”
“嗯,是的。”女仆说,“给菲利普先生辩护的那个帅气律师,就是阿布罗齐奥老爷律所底下的律师。”
“帅气?”
安托万细细品味着这个耐人咀嚼的词。
而苏穆有点意外。
他还记得,当时洛伦佐让自己手下的人聚众闹事,弄得那个律师非常无助。
本来以为是去打官司的,没想到是去打架的。
“可惜了,那次案子之后,那个律师就被解雇了。”女仆有些遗憾地说,“他可厉害了。”
“你说的这个厉害,恐怕不止是打官司厉害吧。”
安托万此语一出,女仆的脸顿时有些泛红。
看着她那娇羞的样子,苏穆忽然发现,安托万这老东西好像也不安分啊。
“那你有兴趣试试是我厉害,还是那个律师厉害吗?”
啊?
苏穆看着安托万伸出手,直接捏住了女仆的手,感觉下巴都要惊掉了。一旁的希尔也是停下了干饭,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那名女仆扭捏了半天之后,才缓缓开口。
“我今天晚上要去广场那里买东西......如果您不嫌晚的话......”
“没事。”安托万的手摩挲着,“我可以陪你。”
对于女仆来说,这的确是个天大的惊喜。
能和他们家老爷交流的人,不是贵人就是富豪。如果能被这样的人带出门,一定非常有面子。
说不定,还可以买些以前买不起的东西。
唯一要付出的,或许就是晚上哄一哄眼前的这个男人。
何乐而不为之?
傍上了大款的女仆,看上去明显开心了不少。
原本被迫营业的怨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扬起的嘴角。
“你真是个美丽的姑娘,让你做这些事真是辛苦你了。”安托万笑眯眯地说,“是你们老爷安排的吗?”
“是呀,我们老爷让我来招待你们的。”
女仆说话的时候,轻轻撩了一下头发,将自己雪白的脖颈展示给了安托万。
“那你们老爷现在很忙吗?”安托万问道。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呢。”女仆回答道。
这时,安托万打了个响指:“那我请你帮个忙,让你们的老爷下来,说我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只要他能来,晚上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真的吗?”
听到这样的条件,女仆顿时就乐开了花。
她甚至都没等安托万再次确认,就迈着小步子哒哒哒地跑上了楼。
看着安托万如此熟练的操作,苏穆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名门出身的老毕登就是不一样,一肚子坏水。
大师级的操作,行云流水。
不光可以把阿布罗齐奥撬出来,还搞到一个帕齐家族的内部线人,甚至晚上还有福享。
一石三鸟。
“多看,多学。”
安托万再次端起茶杯,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尽管他脸上没有得意的表情,但从他的动作里,苏穆感觉到了。
可恶,给他装到了。
没过多久,阿布罗齐奥就真的从楼上下来了。
这名身材高大的翡冷翠权贵,身上穿着华贵的旧式长袍,头顶带着黑色金丝边宽檐帽,俨然就是一副意大利贵族的样子。
不过,从他那虚浮的脚步和沉重的眼袋,苏穆就可以看出,他空有庞大的身子,却没有足够的力量。
“阿布罗齐奥先生。”
安托万甚至都没站起来,只是坐在椅子上。
反倒是阿布罗齐奥对着他微微欠身,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尊卑之分。
这一刻,苏穆好像弄明白了。
阿布罗齐奥再如何有权势,也不过是翡冷翠这座城中的富商。而安托万,可是正儿八经有实权的贵族,
两人身份之间的区别,昭然若揭。
“安托万先生,很高兴见到您,请问您身边这位是谁?”
阿布罗齐奥礼貌性地看向了苏穆,但眼里还是有一些质疑的神色。
毕竟,苏穆看上去很年轻。
此时他心中已经闪过了一万种想法——这可能是安托万的私生子,也可能是安托万的女婿,又或者是安托万的随从。
而安托万也回答道:“我带来的人,叫苏穆。”
这样含糊不清的答案,让阿布罗齐奥确认了。
两人之间大概有什么身份,但是不方便明说,那就是私生子了。
“他是那不勒斯大学的学生,刚好我没什么文化,带个有文化的人过来给我帮帮忙。”
随后,安托万举着茶杯,朝着苏穆比划了一下。
他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把接下来的谈判主导权交给了苏穆。
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安托万是格外的大度。
而苏穆也稍作整理便说:“很荣幸能见到您,阿布罗齐奥先生。我觉得,我们之前有一些缘分,两个月之前我刚好看过洛伦佐和菲利普的那场纠纷。”
“呃......你说的是......斯特罗齐家族的那个案子是吧。”
阿布罗齐奥糟糕的职业态度,让苏穆心中一紧。
这家伙该不会智商欠费吧。
一旁的安托万带着玩味的笑,想看苏穆究竟会怎么发挥。
“是的,先生。我有点好奇,洛伦佐是不是贿赂了马基雅维利法官?正常的法庭,可不该按照那样的程序来。”
“呵呵,怎么可能。”阿布罗齐奥的语气有些轻蔑。
他来到桌边,在苏穆面前抓了一小块干酪蛋糕,塞到了自己嘴里。
“马基雅维利家族是我们的人。”
啊?
苏穆现在是真的想问,连法官都是你们的人,那你们为什么能把案子打输啊。
现场就没布置点斯特罗齐家或者帕齐家的人吗?
“谁知道洛伦佐会用那样的流氓手段。如果不是那件事,那一次的案件就是我们胜诉了。”
听着阿布罗齐奥的语气,苏穆怎么感觉他还有点不服气。
不过,不服气就对了。
要是被洛伦佐给搞得没心气了,那才是真完蛋。
就他现在这样,苏穆起码还有得说。
“刚好,先生,我对洛伦佐这个暴君也一样不满。”
苏穆开始给自己戴高帽道:“我认为翡冷翠的现状,一点都不像一个共和国,反倒是像洛伦佐的一言堂。您看现在的进城限制,这对翡冷翠是相当不利啊。”
阿布罗齐奥不动声色,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随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干酪蛋糕的碎屑,随着他的拍打落到地上,宛若雪花一般。
“上一个有这个想法的人,叫萨伏那罗拉。他现在已经被赶回教廷去了。年轻人,我知道你有想法,但如果你失败了,你可以去哪?萨伏那罗拉有教廷可以躲,你的话,说不定就要去地狱了。”
阿布罗齐奥用长辈关切似的语气劝说着。
其实也不难理解。
作为一个在政坛混迹多年的老登,阿布罗齐奥就算悟性再差,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一旦有理想,就容易嗝屁。
那些天天喊着改革教廷的教士,往往都还没触及到权力层,就先被教皇给革了命。
苏穆说出的那番话,给阿布罗齐奥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眼见拿理想没用,那苏穆就准备换一个路子了。
“先生,现在的进城限制,是因为朱利亚诺去世才设立的吗?”苏穆问道。
“唉......是的。”
阿布罗齐奥在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露出了一丝忧伤的神情。
“我的侄子加莱托在那次案件之后就失踪了。他是我大哥的二儿子,我派了很多人找他,但都没找到。”
“这是每个人的命运啊。”安托万在一旁感叹道。
对于这个回答,阿布罗齐奥不置可否。他不否认找到加莱托是一件难事,但他也没法接受加莱托就这样失踪了。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苏穆嘴角微微扬起。
他的眼里,已经流露出了一丝得胜的神色。
“先生,我觉得我可能知道加莱托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