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17
一般的故事情节,主人公筋疲力尽之后怎么也得睡上个三天三夜。然而江政忠的身体意外得强壮,第二天早上已能行动如常。
在纽斯达的演出结束后,除了“死亡组”不用跳钢丝以外,其他节目照常进行到底。据说在事故出现后,女主人布雷姆娜立刻着手接下来的安排,在江政忠等人撑场面时已经顺着道完成接下来的部署。从外表看不出来,布雷姆娜确实是个女中豪杰。
在表演方面,因为刚开场的节目太过惊喜有冲击力,大部分观众对后续普普通通的表演不怎么上心,不过总体上的评价似乎不差。
在江政忠晕倒之后,格拉尔替他外叫了医师。江政忠只是过劳并没有大碍,而蛇小姐阿玛安娜的伤势也不重。除了尾部断裂处未完全愈合,遗留着痛楚和少许的贫血外,内在的骨头和内脏都没有损伤。据说这是蛇的身体特性,原本蛇的骨架肌肉就很擅长跳跃,以安娜的锻炼程度十来米的高度下来也不会太伤,何况当时还有个钢缆架做缓冲。
不过说起来很容易,忍着断尾的痛楚即兴表演还能演成那个样子,江政忠不得不佩服安娜小姐的敬业。此外,因为术式加速生长消耗了大量的能量,饥饿的安娜当天晚上吃空了三大木桶的饭。
蛇的胃口当真可怕呢。
兽皮大叔一伙人对救场的纽斯达表示感谢,并没有追究当时擅自主张的行为。对于提前拉钢丝的人,他们决定彻查到底,可是一天下来没有结果。
奴隶没有办法违背主人的命令,只要主要提问必定如实回答,调查起来相当简单。但在轮番提问之后偏偏找不到犯人,他们便没有继续下去。其实当知道犯人不是奴隶们的时候,想必兽皮大叔便心知肚明。要调钢丝必然是剧场人员,剧场人员除了奴隶便是自家人。
这和江政忠倒是没关系,只要剧场没倒闭,自己还活得好好的就没问题。于是,江政忠决定把这一页翻过去。
这天早上的集会,长鞭女换回猛兽装。
“上午的表演安排,1号、3号、4号、5号、7号、8号、12号、15号、16号、18号、22号、25号、26号、27号,以上。其余人员进行自习练习。”
1号即安娜,昨天受伤今天还要上场,实在是猛。
“另外,30号、31号、32号、33号、34号、35号,今日起你们由格拉尔大人负责。”
江政忠被安排到了格拉尔底下了,他本人对此不大高兴。格拉尔看似不喜欢纽斯达的人,接手之后难有好日子。
不过江政忠也想主动找格拉尔谈话。昨天他的行动最大问题就是让格拉尔看到自己使用术式,他得想办法劝格拉尔别到处说。解散之后,江政忠早早找到了兽皮青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会传出去。”
格拉尔首先开口塞住了江政忠的嘴。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安娜昨天找我了,要谢就去谢她。”
江政忠缓缓撑开眼睛:原来如此,安娜小姐真够义气。
“好的,我会找时间去感谢一番。那么回到工作上,今天开始我们小组由主人你带领,请问今后的活动怎么安排?”
格拉尔明显犹豫了:“既然一直以来是你负责,接下来也由你继续好了。要好好带起这种新式表演,为剧场争光。”
格拉尔不擅长隐藏心事或者委婉处事,安娜小姐出事后他也是第一个丧失理智做出鲁莽行动的人。嘴上是这么说,他的脸上写满了一千个不乐意。
关系可是很重要的东西,无论是国内外,要在别人地盘过得好得和当地人打好关系。换成现在这情境,江政忠和格拉尔打好关系百利无一害。问题在于江政忠不知道格拉尔不满意什么。
主仆关系之下提问太多反而会被厌恶,要究因得从周围入手。解决不急在这一时,江政忠把问题收在肚子里回到队伍。
“昨天还真是大展身手了啊。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主动上台救场,并冒着风险用术式救人。你就这么喜欢那只蛇精吗?芙芙。”
菲兹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听到菲兹的调侃,阿瑞、格琳和亚萝纷纷把视线移了过来。
江政忠淡淡地作出解释:“能不能不要用惹人误会的说法,我只是出于道义和报恩才救助安娜小姐。”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真实。”
“按照你的说法,给路边的乞丐钱就是喜欢他们,把破旧的东西赠送给穷人就是爱咯?别用奇怪的逻辑解释善良,帮助人不需要心眼。”
“在这种世界讲善良和恩报,你还真好人啊。露出的破绽那天被利用也说不定,弱肉强食的世界迟早会吞噬你的感性。”
“我可是一个执拗无比、坚信原则的人。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人性本是五花八门,说得再多也扭曲不了人的本性。给强奸犯或者杀人狂灌输再多鸡汤,当恰好的猎物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依旧会露出獠牙,这便是本性所趋。”
“一朵执着于己见的奇葩。”
“奇就奇,事到如今我早已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关注他人的视线意味着时刻与他人对比,而人比人比死人。强者喜欢关注别人,是因为他们时刻处于优势位置,能获得生存上的优越感。对于弱者而言,和谁对比都可能勾起自卑感,最轻松的生活方式是自个对自个的单机游戏模式。
“不过你也真厉害,据说木属性的基础术式自学非常困难,涉及到生命构造需要庞大的知识理解和控制。从你目前掌握的术式看,至少掌握了水、火和木三种属性了。”
属性、基础术式,菲兹一如既往地说着江政忠不知道的名词。这人鱼的知识储备太丰富了,丰富得有点突兀。
“属性除了这三种还有很多的吗?”
“当然了,但从我的口中无法说出来。”
菲兹用食指顶着嘴唇。
江政忠大概知道理由。奥兹说过术者有“契约”束缚,不能系统地解释和教授术式相关的知识。
“溯……今天要做什么?”
“老板请安排!”
小组的其他成员围绕过来。
纽斯达的表演大受欢迎,为了带动剧场人气上升,每隔一天要表演一次。考虑到制作新剧本和排练,这点时间豪无人性。不过与其他人比起来已经算轻松了。剧场之柱的安娜小姐可是每天都上上场,即便是生病都不能休息。
简单故事能应付一两个星期,但并非长久之计。像一部电视剧,看过一次翻看第二次会索然无味,要保持新颖性必须不断地演出新故事。新故事制作对江政忠不难,现实世界的娱乐信息够他演上百年。但仅有这样是不足够的,而提醒他这件事的人正是格拉尔。
江政忠来到特斯德一直处于被动的“闭关锁国”状态,对外界的认知全靠别人的闲话和猜测。正因如此,他无法估量这个世界的娱乐文化发展到什么程度。
格拉尔说过,这个城镇有戏剧场,从他的反应看类型和江政忠认识的戏剧差不多。漂亮而专业的演员、奢靡华丽的服装、优雅有韵味的场地环境、经过数代艺术家改进的剧本等等,说实话,江政忠想不到杂剧场有能胜过的地方。严重撞衫下由自身实力厚实者胜,换做目前的情况,他设计的演出无疑会败给戏剧场。
路一条,要不不走,要不就走到别人走不动,竞争就是这么一回事。
从经济设备上超越戏剧场怎么看都不科学,虽然兽皮大叔们还在装大头,从经营者的头面能看出杂剧场处于捉襟见肘的情况,连简单几块木板都要争执的程度。
下克上致胜得知己知彼再出奇招。江政忠首先得了解戏剧场的剧和自己的剧有什么相同,又有什么不同。
安排其他人正常练习,江政忠跑去安娜专用的训练场。安娜的训练场有丰富的训练道具,比如之前表演的钢缆的小型版。而安娜正用吊起排列的麻绳玩“泰山过树”,用尾部卷住麻绳荡漾,从一条绳子跳到另一条绳子。安娜很快注意到江政忠,从绳子吊着的5米半空稳稳地跃下,完全不像大病未愈。
“当真非常感谢帮我保密的事情。”
江政忠郑重地低头致谢。
“没事,原本就答应过你。只要你没有乱说话,我也没有乱说话的必要。”安娜拿起毛巾搽汗,“你没有无聊到只为了道谢而来吧?有什么事情快说,我准备上场了。”
“目前的戏剧设计只够应付,要脱引而而出十分困难。我听说附近也有戏剧场,演员、服装、剧本等等都技压群雄,这么下去我们只有被淘汰。为了进一步的改进,我需要了解更多的情况,所以我想询问一些关于戏剧场的事情。”
“我知道你很聪明,但真没设想到小孩子能设想这么多。”安娜似乎相当惊愕,“戏剧场我也没去过。不过因为附近开了戏剧场,而且场主瞄准了我们的观众抢夺客源,近年来的观众确实越来越少。如果你们做不到竞争,这么下去剧场也……不,我不该说这话。想了解戏剧场去找格拉尔主人吧,他比剧场内的任何人都有更深入的了解。”
转了一圈,结果还是回到了格拉尔身上。
“这有点困难。主人他似乎不喜欢我们,话不投机半句多,恐怕不愿意多说啊。”
“怎么会呢?是你太古板了而已。格拉尔主任是位唯才是用的主人,只要你展示出相应的价值,他必定愿意和你分享。”
安娜小姐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
“实在不行的时候,直接告诉主任是我推荐的你就好了。”
“安娜,准备上场了!”
舞台回来的成员说道。
“好的,我现在去。总之你先去试试,不行再来找我。”
安娜小姐用尾部撩起上场用的衣服,一把把江政忠推向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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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工是被榨取的一方,老板是希望榨取员工的一方,所以员工和老板在关系上有着难以融洽的因素。在办公室聊天,一般的员工们能聊得火热,但一旦看到上级到来会戛然而止。这种微妙的作用正限制着江政忠和格拉尔的交流。
“怎么又来找我了?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格拉尔用带有谴责的语气问道。这种一下子阐明了身份差的对话,让江政忠很难直白地进入主题。
“安排工作之前,我想问一些问题,不知道主人是否有时间?”
“有什么好问的?做好自己的工作最优先,其余的等完成本职再进行。”
虽然格拉尔不听人话让江政忠有点恼火,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工作人,工作魂,优先完成工作的才是好的工作人。可江政忠不能妥协,没有充足的信息会极大的影响接下来的工作效率。比起优先完成工作,江政忠选择了优先让工作高效起来。
富贵险中求,得用冒险一点的手段。
“恕我直言,主人的想法我明白,但按照现在的节奏是救不了剧场的。”
格拉尔的眼神变得尖锐:“这是什么意思?”
“工作产能只是经营的第一步。要从百鸟中脱颖而出,只会飞远远不够。实际情况调整,让自身飞得尽可能快,才是长期经营之道。保持产能稳定的同时还要花费心思提高产能效率,经营才能立足于不被淘汰之地。”
按江政忠的想象,暴躁的格拉尔会破口大骂。但意外的是格拉尔的反应并不激烈,反而翘起双手深思。
“道理我懂,但这个和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的工作是做出杂剧场的戏剧,但是仅仅做出只能算是完成工作,不能确保拥有优势。倘若我能做出凌驾于戏剧场的戏剧,主人不觉得对于剧场更加有利可图吗?”
“你的意思是,你想问我戏剧场的事情,想以此再度改进你制作的戏剧?”
江政忠少许惊愕:居然听懂了,这货也不差嘛。
“不错。”
格拉尔忍俊不禁:“噗!哈哈哈!不知天高地厚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凭你这点见识和三脚猫剧本想赢过他们?”
对此,江政忠淡淡地一笑:“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主人不也是持有这个理念才不断地研究戏剧场的吗?”
听到江政忠的回答,格拉尔逐渐失去笑意:“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安娜小姐推荐我来找主人的。她说您是位时刻向前看、唯才是用的大人,我也是相信她的话才再一次前来打扰。”
“安娜居然告诉你这些……”
顺着形势,江政忠放出了“说服”用的大招:“我相信帮助过我的安娜小姐,也相信这样的安娜小姐常常挂在嘴边的主人。但如果主人没打算相信安娜小姐推荐的我,我也只能告退。”
安娜是格拉尔的软肋。从上一次意外,格拉尔惊慌失措不顾身份地前往舞台救安娜,江政忠便看出了他对安娜有情谊。男人最懂男人,打着喜欢的人的名号,大多数话语都有说服力。
“在我乐意提供的范围,我可以告诉你掌握到的信息。你想知道什么?”
“话说起来有点长,怕引人注目,可以换个地方吗?”
“可以,去哪里?”
训练场上虽然大家忙碌地进行训练,但时不时还是有人偷瞄过来。江政忠觉得这地方不好说话,所以他把格拉尔带到了土房工坊。拿出简易版的圆柱形凳子,江政忠让格拉尔就坐着详细地描述戏剧场的情况。
“说是戏剧场,其实在6年前还是和‘科瑞特’一样模式的杂剧场。我们‘科瑞特’在24年前创立,是南部外城最早开的杂剧场。经过长期的尝试后,‘科瑞特’以便宜而且不要命的奴隶为伶人,设计各种杂难演出和难以实现的危险表演吸引眼球作为主模式。当时生意如火如荼,但就在我们成功经营不久,杂剧场‘赛克斯’出现了。”
“所以他们是靠抄袭起家的啊。盗版再一次击败了正版。”
“这你就错了,‘赛克斯’原本没能威胁到我们的地位。同样的模式,创作者的我们当然更加灵活。他们固然能抢走一部分观众,但我们能抢到更多的客源。从经营者的角度综合计算,‘赛克斯’平开支都很勉强,倒闭也不奇怪。”
“但是他们反而扩充了哦?现在变成戏剧场了。”
“那么我提个问题,你觉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格拉尔翘起双手两眼直视着江政忠。这是在测试江政忠,江政忠当然意识到这一点,他深思熟虑再作出回答。
一般而言,公司经营的资金可以分为两大部分——内部资金和外部资金。内部资金指代的是公司经营收入和储备金等,公司内部能自由控制流动的资金。外部资金顾名思义,指代源自公司外部的融资资金,比如日常听到的股票。从赛克斯的情况想象,答案显而易见。
“有另外的富人持续投资进去了。”
格拉尔满意地作笑:“回答得还行,确实如此。经由我们的调查,‘赛克斯’的背后有城地贵族撑腰,或者——”
“城地贵族才是真正的主子是吧。”
“我说话不要插嘴,显得没礼貌。”瞪大眼睛的格拉尔呵责道,“不过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可能性的?父亲也是与许多贵族接触才收到了这消息。”
“算是直觉吧。一家剧场常年亏缺十几年还继续经营,如果不是钱多得花不完,那就是钱根本不是自己的,亏得毫不心疼。”
“原来如此,确实有道理。不过也正因为这种可能性,我们不敢对他们贸然出手。而他们则是年年有新花招,甚至一年比一年过分。暗抢明骂,收买人员,潜伏捣乱,为了掰倒我们几乎无所不用其至。”
“按主人这么说,之前的事故难不成是?”
“极有可能是他们从中作梗,但父亲没有追究下去。”
“因为会牵扯到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江政忠再度自言自语。
格拉尔无奈地摇头:“既然我没说出来,你也看点气氛别道破行不行?”
江政忠连绵点头认不是:“不好意思,请继续。”
“一切在6年前发生转折。‘赛克斯’突然停业大半年翻新,然后转型成现在的模式。演员不局限于奴隶,还雇用了受过教育的民众,走演员专业化的路线。不再以单人为演出主体,采用了贵族内部娱乐才有的戏剧形式,让贵族的娱乐出现在平民的地域。一开始我们以为会水土不服,毕竟贵族才享受的东西,很少接触的平民不能习惯。但随着观众越来越少,我们很快更新了认识。他们并不是单纯把贵族的东西拿过来用,还进行了优化。你猜猜他们是怎么做的?”
江政忠思索了一会:“我觉得,应该和我做的事情差不多。把原本不符合当地文化的东西改造成符合,即把贵族的模式抄了过来,但把剧本内容和演出平民化了。”
格拉尔点了点头。
“你真的聪明得不像个奴隶。在‘赛克斯’改革冲击之后,我们也试过模仿,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首当其冲的原因是资金不足,不允许我们雇用人工高的有教育的平民,也做不到停业更新设备。然后是即便请到了人,我们也没有能传授这种戏法的人才。就算我去看了数十次演出,也没有把握做出成功的指导和制作出合理的剧本。‘科瑞特’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在这个时节上有突然有贵族说要来观赏演出,可把父亲吓得慌。”
原本经营就不好,再多一个贵族说不满意,估计未来都不会有贵族来这里,而是去隔壁的赛克斯。
这么想来,奴隶场的江政忠等人算是阴差阳错地做了一回姜太公。兽皮大叔渴望寻找便宜又有才的奴隶翻身,但被现实屡屡打脸。因为同样是“抽卡”,兽皮大叔只能抽“金币池”拼欧气,而竞争对手的戏剧场是抽“钻石池”拼氪金。在那个时节点上出现的纽斯达恰是他的欧气时刻。一伙人价格便宜还能跳能唱,一下子包揽一个团队直接省下不少的心细和金钱。
“他们的演出又是怎么样的?和我设计的有什么区别?”
“我也不是很了解这些,只能做简单的对比。首先是内容上,他们的题材以现有的故事和逸闻为主,大多讲的是跨越阶级的爱情故事。比如我去看的几场里面,有骑士与贵族之女的爱恋故事、富商之女和贵族之间的爱恨情仇、以前流传的王女与平民的私奔故事等。与此相比,你的题材给我一种稚嫩的感觉。有说情谈爱但表述不充分,角色用的是动物毫无代入感,而且整体来看没有波折,说白了和白开水差不多。”
这不评价得很专业了吗?
江政忠还以为自己的剧本在这世界够先进的了,没想到只是煮沸的淡水程度。
捂着火热的脸,江政忠回答:“嗯,内容我会改进。”
“设备和人员上的差距我觉得没必要说了。对面是完全订造的场景道具,而你是搞出了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土制品。对面的人员人均‘安娜’的水准,而你们则是水平参差不齐甚至算不上演员的新人。”
“这,材料方面女主人只给我用土,一个星期能搞成这个样子个人觉得已经是奇迹了。至于人员,奴隶的水平本就不高,加上大多没有受过教育,差异当然明显。”
“这个我也知道,归根到底是经费投入的差距,人员和道具上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格拉尔脸上闪过一丝歉意。
“然后来说说为数不多的优点。在场上最惊艳的是人鱼族的歌声。你们以歌声为背景,协调着歌声进行演出,使得整体观感十分好。剧场的空间很大,用语言表述的内容很难让所有人听到,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赛克斯’把原剧场改造成密封场所,让声音更加清晰明了。而你们采用了另一种形式的演出。全场下来语言表达只是辅助,内容基本靠歌声的转化和演员的动作完成展现。这么一来即便听不清楚,也能从感觉上把握故事的发展。而且无声胜有声,反而能激发观众的想象使得故事显得不那么低等。”
这么干是因为大家的语言体系都不一样,说出口、听到了也听不懂,因此语言表达非常次要。逼于无奈江政忠才选用了以动作和歌声为主,完全没料到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优点。其他地方被批的一无是处,江政忠的心里交织着怒气和挫败。
奶奶个熊,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感谢主人的提醒,我会记在脑子里。”
“仅仅记住是不够的。关于戏剧场我知道的也不算多,要超越他们必须突破常识达到创新的境界。”
格拉尔接着巴拉巴拉地说了一个多小时,大多数是鸡汤和毒鸡汤混合的废话。江政忠也没再听下去,分出大部分的精神平行思考对策。
最后,江政忠真想不识身份地抬举一句:兄弟,你知道得已经够多了,别谦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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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一般的故事,强者失败的原因大多是因为弱者的挣扎。但在现实世界,这玩意是不存在的。强者就是强者,10级的菜鸟殴打多少拳也很难战胜100级的强者,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发挥地淋漓尽致。而江政忠目前面对的正是这种状况。我方财力、物力、人力、名声等等都落后于他人的状态下,还想战胜已经布局超过5年的敌方。
这是哪位大爷做的白日梦?
因为条件太过不容易,江政忠时不时会质疑,自己是都真有必要帮这破剧场。演过一次成功的演出,以纽斯达现在的状态,即便剧场破产了也能顺利找到接手的下家。因为有点名气,或许环境和待遇比现在还好。
那还纠结着怎么救场做什么?
说实话,只要能养得起自己,有属于自己的研究用的工坊,对于江政忠来说去哪都是天堂。而这些视接手商家的开价很可能都能交涉到,江政忠本人真没有救场的责任和义务。
无奈的是江政忠是一个过度谨慎的人,总喜欢考虑事情最坏的打算,追求最为合理的选择。有可能不代表一定,若是真离弃了上家,下家又不来,他和那些组员又要怎么办?上一次救驾有功,再留在剧场干出成绩,他们的待遇和地位能稳定提升。生活不易,比起单车变摩托的赌局,他更倾向于老人退休般的稳当。
那么来思考吧。
决定全力救剧场,江政忠坐在土圆柱上一边制作新材料一边调动脑子思考,做到完美的劳逸结合。首先,他按先前的讨论粗俗地筛选出问题所在:
1.人员和设备如同破旧不堪的砂锅;
2.剧本内容如同砂锅中的老鼠屎;
3.撑场用的背景设计还有一个悬崖峭壁般的提升空间。
排除法。问题一一时半刻不可能解决得了,也没有那个钱投入,所以暂时不谈。问题三要结合当地文化,为此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调整。那么优先解决的是问题二。
剧本的改良一点不难,江政忠可是从比这世界娱乐文化发达不知道多少倍的地球来的人,古风的狗血故事情节随手拈来。问题在于仅仅和他们一样是不够的,硬件上的差距要由剧本和背景两方面拉升才能勉强抵消,这意味着剧本等级必须有压倒一边的优势。但江政忠是正儿八经的工科生,高考也是靠理科,再万能也很难做到文学院的事情。
不对,剧本是属于艺术学院的范畴。对于音乐和美术在及格线游走,零艺术细胞的江政忠来说更糟糕。
抛开做不到的事情,江政忠得从现实的角度考虑有没有不改剧本内容而提升剧本等级的方法。仙侠剧、霸道总裁剧、傻瓜式恋爱剧、古装剧、美式英雄剧、泰式狗血剧、韩式搞笑剧、日式动漫……转动起来的小脑袋滚烫。
平时看得剧,最令自己印象深刻的内容是什么?它们的优缺点,让人追下去的共同点。——江政忠缓缓撑开眼微微一笑。
第一天整理好思路,第二天他迫不及待地和格拉尔在工坊会面。
“连续剧?”
从格拉尔的反应可以知道这种模式并不多见,这让江政忠安心了几分。不错,江政忠想弄的是连续剧,以吊人胃口的方式稳定客源和吸引人流。对此,格拉尔有别的反驳。
“在恰到转折的地方断层……这样不好吧,观众肯定会有意见。你要知道,观众是给钱进来娱乐的,既然给了钱服务就要全套,哪有只提供一半内容的道理?花钱只买到残缺的享受,不闹起来就奇怪了。”
格拉尔的判断确实有道理,江政忠没想过有这种冲突发生的可能。
“主人,你的话我也理解。不如这样,初次上阵,我想把这种模式安排为附送节目。”
“附送?怎么个附送法?”
“客人们支付门票,心理上想看的是剧场以往的节目,像‘死亡组’的惊险表演之类的。把这些节目照常安排,如此一来,对于客人而言,他们已经充分享受了门票价格的娱乐节目了不是吗?然后我们以附送的名义,把新的节目安排在最后。这么来看,客人反而是赚了一个娱乐节目的价格,反感应该有所减弱。”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我们要强调这事额外赠送的部分对吧。”
“是的,主人。”
格拉尔绕着工坊碎步走,仔细地推敲着方案是否可行。趁着这段空余时间,江政忠继续完善自己创作的剧本情节。
这一次演出的是要剧情有剧情,要爱情有爱情,经过了中国人几百年的筛选也不过时的奇书《聊斋志异》里面的《狐送女》篇的魔改版。蒲松龄在各方面都保守的中国古代无疑算得上思想开放的墨客,在书里能找得到各种奇形怪状的爱情,应该适合这个多种族混杂的世界。
没有笔纸,江政忠的剧本只能用树杈书写在工坊内的土地表面。
“这是故事吗?话说这是什么文字?”
看来中文在这个世界不流通,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乡下的文字。”
格拉尔眼前一亮:“长壶岛的文字吗?”
江政忠没有做出回应,只要保持沉默就不算撒谎。寂静只保持了一到半小时,格拉尔开始不耐烦了。
“我半点都看不懂,你能不能一边写一边讲出来啊?”
“回主人,因为很可能要多次修改,每改一次故事都会有出入,所以我想完成成品再做汇报。”
“浪费时间,一边对内容一边修改效率会更高。”
江政忠皱起眉头:“不,先完成再修改会更好。”
边修改边写作和完成写作再修改,这是两种写作方式,说不上哪一种更好。只是江政忠习惯了自己的做法,布好了详细的行动计划。如果现在改变,之前的深思熟虑便是白费。江政忠讨厌这种导致浪费脑力的变故。
“诶,现在是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啊?”
“回主人,我已经想好了各种安排,临时变卦恐会打乱之前的思路,所以请给予我创作的自由空间。”
“姐姐说你不是规矩,让我好好管教。现在我看到了,确实无礼至极!”
格拉尔的语气沉重,额头的皱褶如同乌云密布。
“这里是科瑞特,你是科瑞特的奴隶伶人,科瑞特的规则你必须遵守!我是你的主人,我的话你必须执行!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年纪小就能置身于规矩之外!起来!”
从外貌看,格拉尔的年龄不出20岁,肯定是数江政忠年长。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说教当真五味杂陈。尽管很不乐意,他还是选择了屈服于岩浆一样炽热的愤怒。
“我的话听懂没有!”
“懂了。”
与格拉尔的气势相比,江政忠显得有气无力。
“那么接下来要干什么?”
“要和主人一边商量一边书写剧本。”
“然后呢?”
把脸上的不乐意拉平,江政忠若无其事地进行着故事的复述。
“某位年轻贵族男子和三位友人聚会。四人聊起城边有一座阴森无人的城堡,里面常年闹鬼事吓得没有人敢接近。在友人的调侃下,贵族男子当真前往了城堡——”
“等等!”
格拉尔做了一个“卡”的手势。
“怎么了主人?”
“你这是什么东西?”
“剧本概要啊。”
“这是哪门子的剧本概要?分幕去哪了?”
被未知的名词镇住,江政忠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你不知道要分幕?”
“回主人,我只是初次接触……”
“没看过戏?”
江政忠摇了摇头。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使他真的是特斯德的人,一个奴隶小孩怎么可能看过这里的戏呢。
“呵,呵呵。”格拉尔翘起嘴摇头,眼睛没有一丝的笑意,“那我还是不期待太多了。就你这点认知,还敢先写完剧本再修改,给你一年也做不出剧本。”
“那主人,我——”
“滚回去训练!这里不需要你了!滚!”
像极了狼犬面前的土狗,江政忠垂着脑袋小跑回剧场内。
——T9.18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江政忠昂首长叹。
原本打算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做好准备,半个月来个惊艳一方的表演,一跃成为明星咸鱼翻身。受挫之后静静一想,江政忠才知道之前的幻想有多傻逼。
“溯,饭。”
“哦,谢了。”
接过阿瑞的盘子,江政忠像个脱线人偶一样呆呆地没有动嘴。
“老板是怎么了吗?”
“约莫是被那边的主人痛骂了一顿。”
菲兹用手指偷偷指了指远方的格拉尔。明明不在场,她还是准确地猜中了江政忠的遭遇。
“老板很厉害,所以不用在意的!”
“对……别灰心。”
友善的原自闭三人组统统围了过来。正当江政忠有点沉迷于温和的团队气氛恢复元气,菲兹补了一棒。
“不在意可不行啊,若是你做不好,受罪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江政忠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额,确实如此……”
如果自己做不好,这个名为“纽斯达”的队伍将不得善终。现在是创立的初期,他们只有第一次表演的口碑。在这个最脆弱的时期里,若是没能改进到让剧场主满足,解散是必然的结果。
“快点想办法啊,以前的表演我也差不多练到腻了。这几天有反应的观众越来越少,没多久都会觉得索然无味吧。”
“菲兹大姐……”
“干嘛这样看我,大家都有这种感受吧?我只是当个坏人代表说出来而已。”
“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
喉咙下压着的气体上涌,江政忠彻底失去了食欲。当天晚上,江政忠一点食物都没入口。
——T9.19
次日,江政忠如同往常以制作材料的名义前往工坊,然而半天过去没见格拉尔的踪影。江政忠感觉被格拉尔相当厌倦了,关系甚至不如初次见面的时候。员工与老板闹矛盾不是好事。不过停滞不前是现在绝对不可取的,所以即使没有格拉尔的同意,他还是继续书写自己的剧本。
“今天就你一个人?格拉尔去哪了?”
随声抬起头,江政忠这才注意到安娜庞大的蛇身。
江政忠苦笑着摇头:“主人对我不满意,恐怕不会再来。当初是安娜小姐将我推荐给主人,闹成现在这样子,当真是我辜负了安娜小姐的一番心思。”
“发生了什么事?”
安娜的语气显得平淡,似乎并不觉得意外。
面对安娜的质问,江政忠犹豫了。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自己造成的不堪,他不喜欢把麻烦分享给他人,更不希望麻烦他人的手解决自己的问题。
“不想说吗?”
不失礼貌地一笑,江政忠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你还真是个孩子。”
“我看上去不像吗?”
“眼看上去却是年幼,但人小鬼大的心思让我捉摸不透你到底是不是孩子。现在我看出来了,你确实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这倒是让我安心了不少。”
捕捉到了“安心”这个词,江政忠迷惑地皱了一下眉头。再回味一下安娜小姐的话,心里越发觉得不满。身体固然是个小孩,但内心也被看成是小孩让他颇为不快。
“我应该算早熟,即使是小孩,也是一个有成人思想的小孩。”
安娜脸上有几分轻蔑,昂首挺胸显得游刃有余:“我不这么觉得。横看竖看,外看里看,你都是个小孩。”
“为什么这么说?”
“坚守着心里的底线,不敢迈出也不愿迈出,这是孩子的稚气。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践踏自己的底线,拥有这样的觉悟,方才是所谓的成人。”
江政忠反倒是不屑地一笑:“成人,我看那是坏人吧?如果真按照安娜小姐这么划分,我宁愿一辈子被叫做小孩。”
“所以才会是小孩,无论是你,亦或是格拉尔。不懂得使用成人的交流方式,关系是不会改变的。”
江政忠没能听懂安娜的意思。
“这话和主人有关系吗?”
“不知道勒,你自己想吧。我还有事,今天先走了。”
安娜挪动蛇身回剧场内,留下模模糊糊的话语,以及被话语困惑住的江政忠。
——T9.19
何为成人,何为小孩?到了这个年龄这个境地,江政忠开始思索这个看似没有意义的问题。
江政忠的理解,人并非到了适当年龄就能成为成人。成人不单只指代肉体成熟,其更加重要的是心理或者说精神上的成熟。世界上身体上成人,心理保持稚嫩的巨婴并不少见,不能把30岁还睡在床上让父母换尿裤的人称为成人。
以此为标准,江政忠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小孩。他所持有的童年在失去家庭的那一刻已经逝去,剩下的都是不得不成熟的半社会经历。
那么我算成人吗?
也不完全是,顶多算是半个小孩半个成人的怪胎。在自我认知这方面,江政忠还是颇有自觉的。但要是说他是完全的小孩,这又会引起他的不快,就像安娜的话到现在还让江政忠耿耿于怀。
“溯,今天不画画吗?”
江政忠很快反应过来:“画画?哦,说的是术阵啊。”
来到科瑞特剧场江政忠没有几日停歇,工作再忙碌到了晚上都会抽出时间和精力练习画术阵。说是练习,其实就是不停地画“清净”和“流火”的术阵而已。毕竟他见过的术阵也就两个,能用的也就这两个。练习本身意义不大,仅仅是加快画术阵的速度,但没有其他练习方法的当下,这是为数不多的发散精力的途径。
而这个练习在这几天停止了。时间还是那么多,江政忠的脑袋装不下那么多东西。脑内CPU被各种麻烦事占据,像帆船渗入了大量的水,排水不让它沉没已经耗尽了所有人手,现在的江政忠连动手指都觉得费劲。这种感觉曾经也有过,比较像高考前夕的焦虑感,俗称焦虑症。
“溯?你没事吧?”
只穿着上衣的阿瑞半蹲着,翘起的狐狸尾巴勾起身后的衣服,棕色珍珠般的瞳孔一眨不眨,笔直地与江政忠两眼对视。这种若隐若现的感觉正是引人犯罪的原因。
江政忠压抑地一笑:“我没事,真的。倒是你快点穿上衣服,八月十五都露出来了。”
“八月十五?”
阿瑞没能听懂江政忠的用词。这是正常不过的,在中国知道八月十五所指何物的地域也不多。
“这里啊。”
江政忠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唔?呜!”
泛红的脸蛋和棕红的体毛相称,微微摆动耳朵和尾巴的阿瑞看上去有点像点燃的焰火。阿瑞随即把衣服往下拉。本人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么干的话单侧肩膀和锁骨会露出,配合羞涩的动作更显得妩媚。
这居然是个男孩,哈哈哈,真没天理。
害臊了好一会儿,阿瑞穿好了衣服再次蹲在江政忠面前。
“你真的没有事吗?”
你是复读机吗,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下——江政忠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我看上去有那么心事重重吗?”
“像只破壳到一半被卡住出不来,又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的样子……啊,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格琳她们和我悄悄话的时候说的。”
阿瑞慌慌张张地做出补充。
听到形容的时候江政忠就知道是谁说的了。不过就连格琳和亚萝那两只傻鸟都看出来,江政忠有点不是滋味。
江政忠昂首长叹:“这么说大伙都知道了吧。”
“嗯,我想应该大家都知道溯很烦恼。菲兹大姐说,既然溯没有求援,这种时候就应该放着不管,让溯自己承担到窒息或者清醒为止。但我果然还是想主动分担一点。像我这样的人给不了多少帮助,但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种支持……对吧?”
阿瑞侧着脸望着地面,不自信地寻求着江政忠给他答复。尽管对方只是一个小孩,有人表示愿意支持自己的事实如同一根绳索勒住即将掉落的巨石。
“再小的力量也是一种支持,确实如此。有发出内心的支持,哪怕没有行动,阿瑞你都是最棒。”
江政忠憋着眼眶,翘起大拇指。阿瑞半激动半迟疑,再三做出反问。
“真的吗?”
“真的。压力集中在一个力点,其压强能轻易摧毁事物。即将摧毁的力点多一个分担力点,它又能多撑好一段时间。在其他人没有问候我的情况下,你率先做出了自己的决战声援我,这已经是对我极大的帮助了。多亏了阿瑞,我还能继续奋斗下去。谢谢。”
江政忠探起身体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阿瑞的肩膀。
“真的吗……”
阿瑞继续复读问题,豆大的眼泪滑过脸颊滴落地面,慢慢地无声痛苦。
“阿瑞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原本是自己想哭,结果安慰自己的人反而先哭了起来。事情来的突然,江政忠不清楚为什么阿瑞哭了,但直觉是自己不小心弄哭,只得在一旁惊慌失措。一直坐在床上的希克斯起身走过来。希克斯调动两只宽大的右手,一只慢慢呵护阿瑞的后背,一只小心地抚摸阿瑞的头发。
“希克斯大哥,你知道阿瑞怎么了吗?”
希克斯摇了摇头。
“果然是我不小心踩到了地雷吗……”
“不管你事,应该。”
江政忠不安地骚动头发:“是吗?”
“先去洗澡睡觉,这里交给我。”
“嗯,好的,这里就交给你了。”
希克斯大哥看上去很凶残,事实上是个老好人。江政忠不在的时候是他守护着阿瑞不被其他人(主要是刺猬哥)欺负,即使他没有那个义务。所以比起江政忠,希克斯更懂得如何安慰阿瑞和平息他的悲伤。
这里是异世界,希克斯的外貌看上去不年迈,岁数很可能是江政忠的好几倍。看到如此娴熟的把娃手法,江政忠有点好奇他是否有妻儿。尽管好奇,他不至于无趣到直接询问别人的隐私。
把阿瑞交给希克斯看管,江政忠前往卫生间洗身。夜晚,他在木床上翻滚难以入眠。格拉尔当时的愤怒,安娜的今日话,自己对阿瑞说的话,这三个场景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不错,我太执拗也太过于自我中心了。
现在什么状况,是容得自己执着于原则的状况吗?并不是。即使放下不平等的身份待遇,反思与格拉尔的对话,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却和有丰富经验的格拉尔叫嚣,这本身就是滑稽。愚蠢的人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不承认自己愚蠢而把自己的愚蠢强加于人。
“坚守着心里的底线,不敢迈出也不愿迈出,这是孩子的稚气。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能践踏自己的底线,拥有这样的觉悟,方才是所谓的成人。”
安娜说的话确实有道理。自己不是完全的成人,试图幼稚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适应社会。但江政忠至今不觉得自己是个完全的小孩,至少他做到了小孩难以做到的事情——反思自己的愚蠢。
安娜聊起了格拉尔,这是不是一种暗示呢?她和格拉尔一起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无疑比自己更加了解格拉尔。当初也是她告诉江政忠,如何让格拉尔接纳自己和自己合作,而实际上一开始确实成功了。
江政忠发觉应该更加重视安娜的建议。
一个人做不到,那就找其他人帮忙。这是江政忠从自己的话中提取出的结论。多一个人帮助不见得轻松很多,但绝对会比单干要轻松一点。一直以来,他太依赖自己而没去尝试让他人加入。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信赖需要抵押,需要承担随时被背叛的风险。江政忠不寻求帮助只是因为害怕被关系伤害。
不过风险是因人而异的,如果能找到能够信赖和值得信赖的人,为何不尝试询问支援呢?无论是物质亦或者精神上,一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被强压即将压垮的自己便是个好例子。
所以,江政忠需要做的事再放开一点心扉,哪怕会有内出血的风险。正如安娜所说,他也是时候从小孩蜕变成不论手段的成人了。
——T9.20
第二天早上,集合结束后江政忠召集成员到平时排练的位置,从头到尾地解释了一遍自己最近的烦恼。
“也就是说,老板现在想和大老板媾和,然后合作完成新的剧本是吗?”
“难得一次就听懂了,格琳值得表扬。”
“嘿嘿嘿。”
听到不完全的赞赏,格琳自豪地挺起胸膛。顺便一提,“大老板”指代的就是格拉尔,不知为何自闭三人组都这么称呼他。
“但是,大老板强烈地拒绝了老板了啊,没点契机要想再次交谈不容易吧。以前我和姐姐吵架,对峙了整整一个月没有结果,最后还是妈妈帮忙劝解才慢慢恢复以往。”
亚萝意味深长地斜眼看着格琳。
“啊,事先声明那不是我的错!是你先抢走了我最喜欢的树枝,我只是合理地做出抵抗而已!”
“别说得这么正当,那树枝原本就是我放在地上的,姐姐只是在我小息的时候擅自拿走了而已。”
“哈?你脑袋有坑吧?这么说这个世界所有东西都是我放在地上的,是不是就全部都属于我的了啊?”
“我只是阐述了事实,信不信由你!”
“哈啊!”
风头火势之时,江政忠重重地拍掌打断了关系“友好”的两姐妹。格琳的性格粗枝大叶,而亚萝相对收敛却又喜欢讲理,两人走在一起总会闹矛盾。打归打闹归闹,本质上还是一对有情谊的姐妹,前些日子在奴隶场相依为命的时候就能看出来。不过这情谊的重量似乎和树枝差不多就是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吵了。”
“溯说得对,吵架不好。”
在江政忠和阿瑞的劝解下,两人很快平息了愤怒。亚萝默默地闭开看到格琳的脸,而格琳则压低声线细语“瞎扯”。
“所以亚萝,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缺的是契机对吧。”
“嗯。”
“那大家觉得这契机该怎么造?”
场面一度鸦雀无声,大伙都给不出良好的意见。
“直接面对面道歉和说明自己的心思不就好了,想这么复杂干什么?”
“安娜小姐?”
安娜不知道从哪里跳落下来直接吓了江政忠一跳。
江政忠再问:“我想得很复杂吗?”
“所以说,你想得太复杂了。说明自己的想法和寻求对方的认可,你要做的就是如此简单的事。认清自己的不足和他人的心理,在不触犯的情况下把重点和利益关系说明清楚,仅此而已。”
这次回答问题的不是安娜,而是蹲在木桶的菲兹。
“但是契机怎么办?现在的情况我不好搭话吧?”
安娜翘起双手:“所以就去道歉啊。”
“哦哦,有点懂了。”
两个人的意思是让江政忠以“道歉”为由找格拉尔重新开始交谈,并且做好充分准备注意好雷区。如此一想,这样做确实简单粗暴而且可行,为何自己久久找不到答案?
问题就在于江政忠太执着于找答案了。他一直在思考格拉尔为什么这么生气,实际上是毫无意义的。既然不会读心术,要完全读懂一个陌生人是不可能的。比起为什么,更应该思考的是怎么办,然而这么简单的事情没有别人的提醒他还意识不到。
当局者迷,想得太多没有好处。太嫩了啊,我。
江政忠摇着头自叹。
——T9.20
自从和江政忠吵一架之后,格拉尔的足迹相当难追踪。格拉尔要不不在剧场,要不到处走动查看,没有固定的模式,让江政忠很难找到合适的“偶遇机会”。继续跑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他不喜欢这么做。来来回回跑了一个多小时,有些气馁的江政忠回到了自己的工坊。
靠着土墙滑落地面,江政忠再一次昂首长叹。据说悲观的人喜欢叹气,江政忠无疑是其中之一。望着辽阔的天空傻傻发呆,他第一次发现特斯德的天高地广,自己仿佛一只无力回天的蚂蚁,七手八脚做着各种无谓的挣扎。不,不只是特斯德,在地球他也是这种心境,只是现在被逼迫得更紧更加凸显罢了。
想着,江政忠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却又像坏掉的零件,翘起的嘴角卡在半路。不知呆坐了多久,哽咽一口口水后,心中某条细绳再次绷紧微微掉起沉重的石头。
“好了,继续吧。”
整理好思路,如同为某个人打气一般,江政忠大声地自言自语。
“偶遇”靠不住,那算计格拉尔肯定要走过的地方就好了。比如剧场大门,身为剧场主儿子的格拉尔居住在剧场外的自宅,每天出入必经大门。亦或者是安娜的训练场,江政忠偶尔能瞄到在一旁观望的格拉尔。只不过时间不固定,他可能白等许久。白等,江政忠是真的讨厌这个词。
最终,江政忠压制着厌恶感在安娜训练场的边缘走道等候格拉尔出现。因为不喜欢没有事做,他还是拿上了部分烧制好的材料,用破布盖着手偷偷地进行作业。捏好了一个又一个土杯,格拉尔还是没有出现。
安娜一开始好奇过江政忠在干什么,但因为要表演不得不离开训练场。从剧场表演回来已经是伶人的午饭时间,看到江政忠还在,安娜挪动身躯走过来。
“午饭时间了。”
“我知道。”
“所以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政忠搔了搔脑袋,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行动。
“该不会是在等格拉尔吧?这都多久了,半天没干活就在干这事?看不出来你还真钝。”
安娜一幅欲笑不得的样子。
“乱走不如守株待兔,这是我能想到比较实际的方案了。”
“呵哼,强词夺理。”
“为什么?我有说错什么吗?”
江政忠歪着脑袋迟疑地皱起眉头。
“最实际的方案难道不是问人吗?找到熟悉格拉尔的人,询问他在何处之后回去何方,如此一来不就解决了吗?只是你太稚气不喜欢和他人有交集,幼稚的脑袋做不出灵活的应对,才会闹出这么一桩傻事。”
“怎么可能,我——”
嘴上这么说,江政忠心里很快理解了安娜的意思。确实如此,虽然他决心放开心扉,到现在还是尽可能不想找人合作。
“行了,先去吃午饭吧。白天就这么一顿,不吃的话下午你连等人的力气都没有。”
“我也没说不吃。”
“那就好,走吧。”
粗大的暗红蛇尾把江政忠扶起,安娜拉着他走向排队领饭的人群。打好饭,他们找到了“纽斯达”的小伙伴们一起就坐用餐。
“老板,刚才有人找你了。”
刚坐下的江政忠楞了一下,突然想到了很不想听到的可能性。
亚萝接着补充:“对,大老板来了。他说老板不在工坊也找不着人,问我们知不知道你去哪了。”
江政忠默默地用手按着作痛的额头。真没想到会是如此戏剧的双向跑,擦肩而过的追逐戏,这是什么日式爱情剧?
“格拉尔主人,大老板他还有说其他话吗?”
“有有,他说见到老板的话就转告一声,下午他会在工坊等你。”
“嗯,我收到了,谢谢你们的转告,格琳、亚萝。”
“这样就没那么烦恼了,对吧溯?”
阿瑞轻轻地拍打江政忠的肩膀,似乎在学他安慰人的姿势。对此,江政忠笑着点头。
“嗯,对,问题解决了一半。”
找到人只是一半的成功,剩下的一半得看自己的发挥了。
——T9.20
应约而至,吃完午饭的江政忠前往了工坊。果不其然,格拉尔正坐在工坊的土凳上等候。见到格拉尔的即可,江政忠的尴尬心境蔓延全身,手脚不自然地畏缩。
“主人吃饭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不急。”
最害怕的不是寂静,而是突如其来的寂静。
“其实,我——”
“之前是我说得太过了,对着一个没有经验的小孩指指点点,确实是我失去大度。”
没等江政忠说出口,格拉尔率先抢过了话题。
“诶?”
明明是自己准备道歉,却没想到对面先做出了道歉。就像某个公司集会,员工被领导骂完想道歉,结果领导啪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连忙说“对不起”。怎么说呢,太特么惊悚了。
“不不,主人,是我有错在先,请容我致歉和原谅我的失态!”
江政忠单膝下跪屈身致歉,格拉尔几乎同时反应过来扶起他。
“你固然有错,但我也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所以不必这么郑重。”
喵喵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之前的高傲态度都去哪里了?主人会这么宽松地对待奴隶?
“莫非是安娜小姐说了什么了吗?”
江政忠把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话语一下子镇住了格拉尔。这么以反应,江政忠瞬间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具体情节不清楚,但安娜似乎为江政忠给格拉尔灌了不少汤药。
大姐安娜,永远滴神。
“具体我就不过问了,溯只是在此请愿主人的谅解。”
“我早就原谅你了。”格拉尔憋着嘴好久才吐出字,“只是要对一个小孩道歉,我实在放不下面子。”
江政忠有点忍俊不禁。和安娜暗示的一样,格拉尔和他确实有几分相似,都是有点执拗的小孩子脾气。
“你笑什么?”
江政忠再次微微低头致歉:“不好意思,主人。获得主人的谅解,溯一时之间欢喜。”
“哦,这样啊。”
气氛再一度陷入沉默,江政忠决定率先迈出一步。
“主人,关于新剧本的制作,我有话想说。”
“可以,说吧。”
挺直腰,江政忠恭敬地给出提议:“由主人的训斥,我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越发觉得自己无知和傲慢。尽管如此,我还是想致力于完成新的剧本,为科瑞特奉献一分力量。但是要实现这个想法并不容易,缺乏知识经验的我不可能做得到。格拉尔主人剧本丰厚的知识经验,我在此请求主人赐予我帮助,共同完成剧本制作的工作。恳请主人三思我的提议。”
“为了剧场,我自然不惜协助。希望之后的合作能更加顺畅。”
格拉尔向江政忠伸出手。一度犹豫不决,江政忠还是缓缓地握住了格拉尔的手,手心回旋的体温让人感到达成共识。
“愿合作顺畅愉快。”
就这样,江政忠和格拉尔开始建立友谊。
“那么话不多说,先看完这里的书吧。”
画风一转,格拉尔把放在工坊地上的布袋打开,五本新华字典般厚度的书搭起一座书山。
“主人,这些是什么书?”
格拉尔随手捻起一本:“这些都是我这几天从书库翻出的戏剧相关的书籍,要制作剧本你必须过目。”
真的假的,这随便一本我能看一个月吧?
“回主人,我不识字……”
“没关系,我会手把手教你认字。这些书的用词相对简单,只要求大概看懂的话应该用不上三个月的时间。这也是个学字的好机会,识字和不识字极大地左右人的未来。如果你想活得更好,必须学会书写。”
三个月,江政忠觉得这时间跨度比较大。然而格拉尔说得确实有道理。江政忠现在只是靠着菲兹的鱼鳞说话,这种关系说不准哪天会结束。而且总有一天他要看书面材料学习术式,长期来看自己学会文字和说读是有必要的。
“是的,主人。我定当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