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羽脑中一片昏乱,眼前母亲的面容似乎又浮现出来,正含笑瞧着自己,不觉喃喃道:“母亲,母亲。”青萝见他面色呆滞,泪水泉涌而出,心中发酸,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轻声道:“你今日手刃仇人,母亲在天之灵也必定宽慰了。”
公孙羽脑中一清,缓缓直起身子,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母亲,还有一个仇人,我必定将他锉骨扬灰,替你报仇!”青萝也跟随着他,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他站起身来,身子一阵摇晃,青萝连忙扶住了他,众人都围了上来。
孙胜几人都上前道:“恭喜兄弟,今天大仇得报。”韩成和清风目中泪光闪动,也替他感到欢喜。
聂青道:“兄弟今天手刃仇人,当真大快人心,可喜可贺,回到寨中,咱们得痛饮一番,为兄弟庆贺!”说罢提起刀又朝地上李锦的尸体砍了几刀,再望向那黑水真人时,见他一动不动,也早已死了,便也在他身上又补了两刀。
公孙羽抬头望去,湖水滔滔,心中激荡,忍不住一声长啸,啸声连绵不绝,震彻四野,但见湖水尽头残阳如血,照得水面一片血红。
这一夜,寨中大摆宴席,众人都来祝贺公孙羽,今日他亲手报了大仇,虽然还有一名仇人未曾杀得,但也已有迹可寻,心中压抑多年的仇恨终于得以释放,不觉喝得酩酊大醉。
众人将他扶入房中歇息,青萝坐在床边,见他在睡梦之中眼角仍是流出泪滴,但眉头终于不再紧锁,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欢喜。
第二日,几人聚在聚义堂中,公孙羽道:“那恶虎寨既然敢来攻打我们,如今又仍是虎视眈眈,咱们也不能听之任之,今日我便去打探一番,再作定夺。”
几人都站起身来,道:“我们同去。”清风得意的道:“我昨日得了件宝贝,正好今天去试上一试。”他将手一扬,拿出一件拳头大小,黑色的似丝网似的东西来。
韩成皱眉道:“这是什么?”清风道:“这便是昨日将你缠住的东西,厉不厉害?”他又得意道:“我昨日逼那黑水真人说出法诀,原来这东西叫作‘天罗幡’,被它缠住,可便难逃了。”
他将手对韩成一扬,道:“臭小子,要不要再试试。”韩成大怒,提枪便要刺,清风朝公孙羽身后一躲,笑道:“不要惹我,免得我将你包成个粽子,便不好看了。”
公孙羽将手一摇,道:“你们都不必去,只要施庆哥哥为我带路,我自己去查探,人多了反而不妙。”
他对孙胜道:“你们在寨里备好喽罗,严守寨门,等我回来再做商议。”
众人原本都以为他首,自然都无异议,清风吵吵闹闹要去,被韩成骂了几句,也便罢了。
当下施庆带了公孙羽,乘船离寨,便取路朝琵琶岭而去,公孙羽一路上暗暗察看地势,记在心中。
那地方离桃花山本来便不过十多里,二人脚下甚快,不多时便到了岭下。
施庆用手一指,道:“那前面象是一个琵琶似的山岭便是了。”公孙羽远远望去,只见那山一头高一头低,山脚下扎有营寨,有喽罗往来巡逻。
他对施庆道:“哥哥但请回去,我打探清楚,自会回山。”施庆道:“这如何使得?我与你同去。”
公孙羽道:“不必了,我一人偷偷潜入岭去,料想他们也发觉不了,纵然发觉了,想必也没人能留得住我。”施庆笑道:“是了,以公孙兄弟如此本事,这世上还有几人能留得住你?也是,若我留下,恐怕还给兄弟添累赘了,我这便回去,专等兄弟的消息。”
公孙羽见他走远,心中再无担忧,从侧岭借着树木掩映,便朝岭上潜去,他步子极快,山下的喽罗哪里发现得了?不过半柱香时分已来到半山腰中。
他蓦然听到前方传来人声,忙将身子朝大树后一藏,只见林中闪出一个人来,一名喽罗腰挎长刀,手中拿着弓箭,身后还背着几只野物,嘴里嘀嘀咕咕道:“这些鸟人真难伺候,有鱼有肉还不知足,还要吃野鸡野兔,他娘的,别人都不来,偏要老子来,老子新来便好欺负些?”
公孙羽待他走过身旁,突然现出身形,那人吓了一跳,刚要张口呼叫,已被一掌砍中脖颈,顿时晕了过去。公孙羽便换了他的衣服,戴上帽子,将弓箭背在背上,将斩妖刀拿了,又将几只野鸡野兔系在腰间,便大摇大摆朝山顶走去。
这岭上却到处都是荒山,不比桃花山有大道上山,想必是那恶虎寨匆匆忙忙在此立寨,他从小路穿过,偶然遇到其他喽罗,见他如此打扮,也由得他去了。
又走了盏茶时分,眼前突然开阔,只见那山顶上的树木都已被砍光,建成了几座大的营房,当中空出好大一块地方,西边一座大营房内,不住传来野兽吼叫之声。
他正在张目四望,从当中营房走出来一人,喝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把东西送进去。”公孙羽低头应道:“是,是。”
他径直走进当中的营房,只见这营房虽然都是新近以树木搭成,却十分宽阔,当中摆了几张巨木制成的方桌,几人正各自占据了一张桌子,喝酒吃肉。
当中一人身材异常高大雄壮,恐怕有常人一个半高,一个半宽,踞坐桌后,便如一个巨人似的。
左边上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锦衣华服,鹰鼻深目,在他下首一人身穿一袭宽大的灰袍,一头白发乱如蓬草,形如骷髅,赫然竟是那墓室中曾遇见的血引门的郑入瞑。
他连忙低下头来,生怕那郑入瞑认出自己,便是这么略一犹豫,已听一人低声喝道:“怎么这么久?还不快将鸡兔拿上来。”
这声音却是从右边传来,公孙羽低头上前,将几只野鸡野兔奉上,一只晶莹如玉的手伸了出来,轻轻一招,空中顿时生出一股吸力,将那几只野物吸过了去。
公孙羽连忙后退至房屋角落,恰恰站在郑入瞑的背面,料想他也瞧不见自己。
此时他才敢抬头去瞧右边那人,只见那人乃是一个老人,面容显得十分苍老,却是一头乌发,脸上竟无一丝皱纹,一双手更是白晳如处子,此刻正取出几枚雪亮的小刀,将那野兔野鸡割开喉咙,用一个铁盘将血盛了,把几枚小刀都静静浸泡在当中。
郑入瞑道:“邵兄,这么多年了,你这以血养刀的习惯始终不曾改过。”那人哈哈大笑,道:“刀乃杀器,一日不养,便要失去锋芒,这山林间的野物天生天养,体内自然孕含天地灵气,用来养刀,最好不过了。”
郑入瞑微笑道:“在这山川野地,自然有此野物,不过若是用人血来滋养,恐怕更妙呢。”那人点头道:“不错,往日我便常常以人血养刀,只是这里都是郭寨主的手下和我大金国的勇士,我岂能取他们的性命,用他们的血?”
那居中而坐的巨人道:“待我们攻破桃花山,那里便多的是人为邵老养刀。”这人身材巨大,声音也异常响亮,突然出声,满室皆响。
那深目鹰鼻的年轻人喝了口酒,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惜桃花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攻下来,我们可还得去洞庭湖有大事要办。郭寨主,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郭寨主脸上显出恭敬之色,道:“小王爷,那桃花山依水建寨,那为首的几人手上本事又都甚了得,上次强攻,他们水战厉害,咱们也死了不少人,依我看,还只得以逸待劳,守株待兔,他们粮尽,必然要出来,到时我们便一鼓歼之。”
公孙羽见这人虽然相貌粗豪巨大,说起话来却颇有条理,显是心理十分缜密,倒与他的外表大不相同。
那小王爷“哼”了一声,道:“我们本来去洞庭湖有大事要办,却为你这里耽误了,再等上几日,若是破不了桃花寨,我们便自行去了。”
郭寨主陪笑道:“小王爷还请稍安勿躁,我既已投靠大金,必定尽心竭力替大金拉拢江湖势力,但此事须得隐密,还要小心行事才好。”
邵老笑道:“小王爷,不如今日我便去那桃花山将那为首的几个小贼杀了,哪有那么麻烦。”
郑入瞑却摇头道:“这里的事自有郭寨主一力承担,我们却得要保存精力,去洞庭湖上干那件大事,万一有什么闪失,却要误了大事。”
邵老“哼”了一声,道:“能有什么闪失?以我们的修为,在这里还有谁能伤我们分毫,郑门主,你当真是杞人忧天了。”
郑入瞑依旧摇头道:“大宋虽国力羸弱,但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不可小看了。”
邵老还要说话,那小王爷将手一摆,道:“不必说了,咱们再在这里待上几日便了,只是在这里整日枯坐,当真无趣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