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热切之意,知道轻罗便在这里面,只是如今她贵为公主,不知是否还与从前一样,心里竟是惴惴不安,连那狂燥之气都压去了几分。
早有康王的随从太监以手扣门,喊道:“康王殿下来了,请快通传。”
过得一会,一个身穿淡绿棉衣的宫女将门打开,见到康王,连忙躬身行礼,道:“帝姬请王爷进去。”
赵构嗯了一声,对随从太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又回头对公孙羽三人道:“你们同我进去。”
那名宫女连忙道:“帝姬内宫之中,还请王爷独自一人前去。”
赵构冷眼瞧她一眼,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快退下。”
宫女神色惊慌,连忙跪倒,道:“王爷,这可使不得,奴婢可是要掉脑袋的。”
赵构冷哼一声,伸足将她一踢,径直朝前走去,公孙羽等人随后跟上,清风心中不忍,伸手将她扶起,只觉得她身子不住发抖。
这里北方天气尚冷,但一穿过庭廊,走进大殿,便觉一阵温暖,墙角以兽角镂螭盆烧着红红的炭红,桌上一个小小香炉,不知烧着什么香料,沁人心脾,满室皆香。
宫中的几名宫女连忙上前行礼,但一见到康王带着几人走进殿来,都是心中惶急,连忙劝阻。
赵构大声道:“轻罗,我来看你来了,怎么你宫中的人却不让我进来?”
屋内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流潋、流清,你们退下,请康王进来。”
公孙羽心中一震,心跳都仿佛突然间加快了,连身子都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一名宫女领着他们上前,轻轻将一扇门推开,只见宫室之内,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正一手支颐,一手把玩着一只银钗,茫然有所思,见到他们进来,眼波流转。
公孙羽心中激荡,便要上前,赵构将他轻轻一拉,道:“轻罗,我有些要紧事要同你说。”
轻罗眉头微皱,淡淡道:“流潋,你退下。”
那名宫女低头应了声“是”,慢慢朝后退去,轻手将门合上。
轻罗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如今国事繁杂,你不用去帮父皇同金国交涉么?”
赵构微笑道:“国事自然是要忧心,不过我听说父皇要将你许配给金国王爷完颜理,你可曾听说么?”
轻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道:“你胡说什么?父皇怎么会将我嫁给金国人。”
赵构叹道:“如今金国势大,两国若要交好,必然要用和亲这一招,那完颜理不知从哪里得知你端庄秀美,竟向父皇请求将你下嫁,哎。”
轻罗脸色苍白,道:“那父皇答应了没有?”
赵构却不回答,反而问道:“你是不是还想着那公孙羽?”
轻罗脸上现出红晕,道:“我自然是想着他,除了他,我这一生一世,又还哪里能嫁给旁人。”
赵构道:“若是父皇定要将你嫁给别人呢?君父之命,岂可违抗?”
轻罗怔怔不语,一会才道:“若是如此,我便一死了之,也绝不能嫁给旁人。”
她眼睛望向赵构,道:“我死之后,你若是见到公孙羽,便告诉他,轻罗绝没有负他。”
公孙羽低头站在赵构身后,听他说话,强自按捺住想要上前的念头,心中也想知道轻罗如今对他是否还有情,听到此处,心中一阵温暖一阵感动,激荡不已,哪里还忍得住,轻步上前,轻声道:“轻罗。”
轻罗一呆,手中银钗当的一声,掉落地上,突然站起身来,飞身便扑入公孙羽怀中,泪水已夺眶而出,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又做梦了么?”
公孙羽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眼中也是泪水模糊,道:“你没有做梦,这不是做梦。”
他眼睛望向地上掉落的那根银钗,道:“这是我替你买的钗子么?这般简陋的东西,你还时时带在身上?”
轻罗喜极而泣,道:“是,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会不带在身上!”
她仰起头望向公孙羽,脸上尽是泪水,却已笑颜如花,道:“公孙羽,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韩成和清风见到眼前一幕,也是心中唏嘘,却不知怎么,竟又想起芸娘与公孙羽临别的那一抱,赵构咳嗽一声,道:“轻罗,你可是大宋帝姬,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轻罗仍是紧紧挽着公孙羽的手,道:“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是不认得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人。”
公孙羽心中欢喜,连日来的郁燥杀气也平伏了许多,道:“轻罗,你可还好么?”
轻罗轻笑道:“原本是不好的,但是一见到你,便什么都好了。”
赵构笑道:“哎,你这般模样,也不怕别人笑话。你们若是要长相厮守,自然是有法子的,轻罗,你只要劝得公孙羽留在我府中助我,我便想办法要父皇同意你们的婚事,你看如何?”
轻罗抬头看向公孙羽,只见他眉头微皱,心中了然,浅笑道:“他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约束,你也不必费尽心机想要他助你,你贵为康王,自然有的是奇人异士助你。”
赵构冷哼道:“如今完颜理向父皇请求将你下嫁,父皇十分为难,我看若不尽早想办法,只怕你便要嫁到金国去了。”
轻罗轻轻一笑,道:“我早打定主意,一心一意要逃出皇宫,去做个乡村农妇,只是苦于没有法子,如今你既然将公孙羽带了进来,他自然会带我出去。”
她脸上晕红,眼波流动,道:“公孙羽,你从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公孙羽胸中陡然升起一股浓情,道:“算数,当然算数,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走遍海角天涯。”
轻罗满面生霞,道:“我便知道我没有等错人。”
公孙羽心中感动,正要张口说话,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之声,清潋在门外急道:“帝姬,皇上来了,快快接驾。”
几人同时一惊,赵构与轻罗对望一眼,脸上同时变色,轻罗将公孙羽轻轻一推,道:“你们快躲到屏风后去,万万不可出声。”
公孙羽几人转身藏到屏风之后,已听得开门之声,赵构与轻罗都拜倒在地,道:“参见父皇。”
一个清朗的中年男子声音道:“都起来吧。嗯,构儿,你也在这里。”
只听赵构恭敬的回道:“是,儿臣许久不曾来看姐姐,今日特来说说话。”
中年男子道:“你和轻罗自小便十分要好,因此朕上次才要轻罗同你去了许久。”
轻罗轻声道:“父皇,你在朝中日理万机,怎么还有空来看我。”
中年男子道:“如今国事繁杂,朕也十分头疼,那金国占了燕京不肯交割,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当年大兴刀兵,也不曾收回,如今在朕手中有能取回之机,偏生又诸多阻碍。”
轻罗道:“儿臣不懂国事,但也听说那些金人凶狠狡猾,父皇定要小心应对。”
清风偷偷从屏风的缝隙中朝外望去,只见榻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身形清瘦,穿淡黄衮龙袍,头戴金冠,白面微须,瞧那模样不象威严的帝王,倒象是个风流文士,心知这便是文采风流,一笔瘦金体书法妙到毫巅的当今徽宗皇帝,见他样子文雅,心中倒并不觉得如何害怕。
徽宗道:“你们女儿家哪里知道国家之事,如今燕云十六州有望收回,乃是我大宋百余年来的大喜事,便是有些小小阻碍,也必能克服。”